在那无比圣洁的雪山之巅。


    有一位白衣少女静静坐在那里。


    没有人能看见她。


    她只是坐在那，用平静的目光瞭望山下的草原。


    等一个承诺。


    并非她做不到带他走。


    而是她希望他能快乐…


    两百年很长，是凡人的两生，两百年很短，是修仙者的一次闭关。


    苏倾夜默默看着山下的袅袅炊烟。


    看着叶赎与沈海棠在花海中携手前行。晨光里他为她梳发，暮色中他们相依看夕阳。


    春天时，叶赎会摘上草原里最美的野花，编织成花环戴在沈海棠头上，看着她娇羞的面容哈哈大笑。


    夏天时，叶赎会背着沈海棠去溪边纳凉，让她把脚丫放在清凉的溪水里，自己则蹲下身子，悄悄揉着她娇嫩的小脚，惹得沈海棠咯咯直笑，水花四溅。


    秋天时，叶赎会收集金黄的落叶，在院子里铺出一张画，或是拼成两人的剪影，或是少女最喜欢的海棠花。她总会拍着小手夸赞：“夫君真厉害！”


    冬天时，叶赎会在门口堆出两个雪人，一个是他，一个是她，然后抱着沈海棠坐在暖炉旁，为她讲起小红帽与大灰狼的故事。


    苏倾夜就这样默默看着。


    或许羡慕。


    或许带着一丝嫉妒。


    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期盼与幸福。


    这未尝不能是他与她的未来。


    千年，万年，万万年。


    她可以等，一直等下去。


    岁月就这样静静流淌，直到那个海棠花落下的春日。


    花瓣纷纷扬扬落下。


    沈海棠的白发在暖阳中显得格外温柔。


    他们手牵着手，靠在海棠树下。


    如他们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夫君…”沈海棠靠在叶赎肩头，嘴角始终噙着一抹幸福的笑意：“那个夜晚抓到你这个小贼，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能被你这个女侠抓到，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叶赎轻声回应。


    “夫君…下辈子…换你来抓我吧…”


    声音越来越轻，飘散在春风中。


    海棠花纷纷扬扬落下，像是一扬大雪，温柔地覆盖在她身上。她的胸口不再起伏，嘴角仍带着满足的笑容。


    这一生，她很幸福。


    叶赎不曾恸哭，只是默默抓着那只布满皱纹的手，瞭望远处的雪山。


    那里有个人在等他。


    等一个答案。


    雪山之巅，苏倾夜缓缓站起身，踏至漫天飘落的海棠花雨中。


    她的白衣翻飞，恍如一只翩跹的蝶。


    “师父，我来…”


    话说一半，她愣住了。


    因为眼前人的生机在迅速流逝，如沙漏中流尽的细沙。


    叶赎的样貌不曾改变，但那双眼睛里的光芒正在黯淡…可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又在亮起，如天上的太阳。


    “生死契…你竟然！”


    苏倾夜踉跄着上前，抓住叶赎的手掌，浑身灵力不要钱似的涌入，却抓不住那缓缓流逝的生机。


    “师父…您骗我…”她很伤心，跪在叶赎身前，泪水顺着精致的脸颊滑落，在痛哭。


    为什么？


    整整两百年的等待。


    幸福就在眼前，却又要眼睁睁看着它消散。


    “别哭，夜儿。”


    叶赎艰难地抬起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如他们初见时那般。


    苏倾夜感受着头顶温暖的大手，那样的温柔。


    她眼含热泪，颤抖着声音问出：


    “师父…你心里难道就没有一点点…哪怕一点点属于我的位置吗？”


    关于这个问题，叶赎愣住了。


    或许有，或许无。


    但终究是有的。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扭头看向睡着的沈海棠，笑道：


    “这一世，我只能负你了。”


    他伸出手，为苏倾夜擦去眼角的泪。


    “若有来世，早些遇见我…”


    话落，手落。


    海棠树在春风中摇曳，将浑身最后一点花瓣都落下，只留下光秃秃的枝丫。


    雪白的花瓣将三个人都埋葬。


    后来的后来啊。


    不知过了多久，又有两名女孩来到这片草原。


    只是她们都不曾离开。


    再后来，一株草从少年的胸口缓缓生长，在春风中摇曳。


    …


    时间开始流动。


    梦，该醒了。


    叶赎缓缓睁开眼，只觉得自己身处一片静谧漆黑的空间，周身的画面不断向前。


    有抢先遇见他的苏倾悦，有第一次拜入山门时碰见的大师姐沈红鸢，亦有孤身在外相依为命的楚瑶。


    每一次都不同的开端，不同的相遇。


    却又是相似的结局。


    总有人满足，有人遗憾。


    时间是个巨大的圆。


    所有的画面如走马灯般流转。


    最终，画面定格。


    白云悠悠，蓝天如洗。


    他还站在草原里，站在木屋旁。


    手中紧握着的，是逆时草。


    那具与他相似的尸体，早已化作漫天灵光飘散。


    “是…梦吗？还是前世…”


    叶赎低声喃喃着，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声。


    “哇！土包子，你终于醒啦！”


    扭头看去，海棠树下，王翠花正坐在那张从未腐朽过的秋千上，小脚丫一晃一晃的，脸上带着些许担忧，又带着明媚如花的笑容。


    阳光透过海棠树的枝叶，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叶赎怔怔望着她，眼眶忽然湿润。


    他三步并两步，像一阵风似的冲到王翠花身前，将她从秋千上一把抱起，紧紧搂在怀里。


    “哎呦！你干什么呀？！”王翠花被他突如其来的袭击搞得俏脸羞红，小手不断拍打着他的后背。


    “快放我下来！你这个登徒子！”


    叶赎却抱得更紧，声音哽咽。


    “就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你…”


    王翠花的小手轻轻放下，她能感受到叶赎颤抖的身体，与落在颈间滚烫的液体。


    “这么大的人还哭鼻子。”


    她撇了撇嘴，小手却很老实的环过他的腰，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好啦好啦，别哭啦，本小姐都没哭，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玄灵遗迹都快结束了呢！”


    闻言，叶赎终于松开了怀抱。


    “我…我睡了这么久？”


    “整整二十多天呢！站在那一动不动像个木头桩子一样。”


    “那你，你就这样在这守着我？没有去探索遗迹？那你岂不是白进来了？”


    叶赎有些难以置信。


    “当然啦，不然万一有人来这里，看到你好欺负，偷袭你怎么办？我可是你的好姐姐！当然要保护你啦！”


    王翠花拍着胸脯。


    又偷偷瞄了眼叶赎的侧颜，用极其细微的，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自语。


    “其实…也不算白进来…”


    见叶赎一副亏欠的样子，她小嘴一撇，朝他伸出手：


    “哎呀，真是的，要是真觉得亏了我的话，把接引莲子给我十几个吧。你坑了玄灵遗迹大半的人，分我点接引莲子，这样你就是第一，我就是第二。”


    “接引莲台也会给我奖励，我回去了也能给家里的老头一个交代。”


    “好。”


    叶赎点点头，将接引莲子交给她。


    “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就这么点时间能干什么？找个地方坐着等玄灵莲台把我们接出去呗。”


    于是，少年与少女坐在草原上。


    静静望着远处的夕阳沉入地平线。


    天边的云霞染成了绚烂的金红色，将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叶赎目视远方，心中涌起一种冲动。


    离开了遗迹，他与王翠花就再难相遇。


    因为此刻他是叶长歌，而不是叶赎，他想要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


    所以他站起身，望向身旁的王翠花。


    恰好，王翠花也站起身。


    两人同时起身，同时扭头，同时开口。


    “其实我…”


    “你先说…”两人又同时停住，相视一笑。


    “女士优先。”


    王翠花深吸一口气，突然向后退了几步，随后一个华丽的转身。


    夕阳下，少女如魔法少女变身，褪去麻衣，换上了一身左红右白的劲装，金黄色的铃铛在落日余晖中叮铃作响。


    “其实我就是你要找的沈红缨。”


    沈红缨原地转了个圈，朝叶赎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叶赎愣住了。


    望着眼前的沈红缨。


    所有将要吐出的话，又全部咽了回去。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偏偏是她？


    沈家的大小姐，鸢儿的亲姐姐。


    沈红缨！


    “呵…哈哈…哈哈哈哈！”


    少年突然发疯似的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叮！检测到天命之女沈红缨，体质——斗战圣体，气运——金，命格——相见不相识，情深难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