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作品:《助眠师古代就业指南》 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带着深秋刺骨的寒意。苏晚猛地睁开眼,剧痛从后脑勺炸开,眼前一片模糊的猩红和旋转的光影。
粘稠的液体顺着额角滑落,混着雨水,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嘶……”她倒抽一口凉气,试图撑起身体,却发现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着疼痛。
视线艰难聚焦,映入眼帘的是泥泞不堪的青石板路,歪斜的木质车轮,还有一双沾满污泥、绣工粗糙的古代绣花鞋?
这不是她的工作室!
没有录音设备,没有柔软的沙发,更没有她刚调试好的A**R雨声音效。只有冰冷的雨,陌生的街道,和这具仿佛被卡车碾过、穿着古怪衣裙的身体。
纷乱破碎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进她的脑海。
江南林家,不受宠的庶女林晚;刻薄的嫡母,骄纵的嫡姐林玉瑶;还有那场突如其来的意外!
就在半个时辰前,真正的林晚被嫡母不小心从府中湿滑的阁楼台阶上推下,后脑重重磕在坚硬的石阶上。
而现代顶尖助眠师苏晚的意识,就在那一刻,被某种不可知的力量硬生生塞进了这具濒死的、年仅十六岁的身体里。
“醒了?命还挺硬。”一个冰冷刻薄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苏晚艰难地抬头,看到一个穿着绫罗绸缎、面容严厉的中年妇人,正被丫鬟撑着伞,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雨水顺着伞沿滴落,砸在她脸上,更添一分狼狈。
这是林晚的嫡母,王氏。
“既然没死透,就给我撑住了!”王氏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针,“沈家的花轿马上就要到了!玉瑶是金枝玉叶,岂能嫁给沈家那个克妻的阎罗王?你这条贱命,能替你姐姐挡灾,是你的造化!”
沈家?阎罗王?克妻?替嫁?!
苏晚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她接收了林晚的记忆碎片,自然知道那个关于江南皇商巨贾沈烬的恐怖传闻。
性情暴戾,手段狠绝,连娶三任妻子皆在新婚不久后暴毙!嫡母这是要推她去死!
“母亲……我……”苏晚试图开口,声音嘶哑微弱,带着生理性的颤抖和恐惧。
她想说头很痛,想说身体动不了,想求一丝生机。但王氏眼中只有冰冷和算计。
“闭嘴!”王氏厉声打断,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和狠厉,“收起你那副鹌鹑样!要是敢在沈家面前露怯,连累了我林家,我让你娘在地下也不得安宁!”
她提到林晚早逝的生母,这是捏住了这具身体最深沉的恐惧和软肋。
两个粗壮的婆子不由分说地将浑身湿透、瘫软无力的苏晚架了起来,粗暴地替她换上那身刺目的大红嫁衣。
冰冷的绸缎贴在湿冷的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后脑的伤口被扯动,又是一阵钻心的疼和眩晕。
她被塞进了一顶同样冰冷、散发着新漆和霉味的花轿里。
唢呐凄厉地撕开暮色,像钝刀子割着苏晚的耳膜。
大红盖头沉重地压着视线,只能看到脚下同样刺眼的红毯,一路铺进眼前这座巍峨得如同巨兽蛰伏的府邸。
江南皇商之首,沈府。
花轿停下,轿帘被猛地掀开。冷风灌入,苏晚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她知道,没有退路了。从阁楼摔下的那一刻,从她在这具身体里醒来,命运就为她写好了一个死局。
沈烬,那个传闻中的活阎王,就是她必须面对的第一道鬼门关。
“新娘子,抬脚,跨火盆!去晦气!”喜婆尖利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粗糙的手猛地推了她一把。
苏晚一个踉跄,绣鞋堪堪擦过烧得正旺的火盆边缘。盆里噼啪作响,火星溅起,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晦气?苏晚心里一片冰凉。替嫡姐嫁给一个据说暴戾成性、连克三任妻子的阎罗王,她才是被推进火盆的那个。
柔弱?她现在连站稳都勉强。但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恐惧和眩晕。
见招拆招,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
旁边一个压低的女声嗤笑,带着浓重的幸灾乐祸,“她林晚一个低贱庶女,能替大小姐嫁进沈家,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还嫌晦气?”
“就是,沈家主富可敌国,权势滔天,可惜啊……”
另一个声音接口,故意拖长了调子,“就是命硬了点,前面几个都……”
“闭嘴!想死吗!”领头的管事嬷嬷厉声呵斥,声音里也带着不易察觉的恐惧,“快走!别误了时辰!家主最恨等人!”
苏晚被推搡着,跌跌撞撞穿过一道道门廊。每一步都牵扯着后脑的钝痛,眩晕感阵阵袭来。
所过之处,所有仆役都屏息垂首,死寂一片,连空气都凝滞着令人窒息的压抑。
没有一丝寻常婚嫁的喧闹喜气,只有冰冷的、沉重的、仿佛送葬般的肃杀。
这哪里是喜堂,分明是龙潭虎穴。
终于,她被推进一间宽阔得惊人的房间。浓重的药味混合着某种冷冽的木质香,霸道地钻入鼻腔,让她本就翻腾的胃更加不适。
喜婆和侍女们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退了出去,只留下那句程式化的“请新郎官掀盖头”在空荡的房间里尴尬地回荡,随即被“砰”的关门声彻底切断。
一片死寂。
苏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眩晕感和剧烈的头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她死死咬住下唇,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纤细的手指紧紧抓住冰冷的床柱,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冷汗浸湿了内衫,黏腻地贴在背上。她强迫自己深呼吸,试图平复那几乎要破胸而出的恐惧。
穿越过来不过几个时辰,从被推下阁楼到被塞进花轿,再到孤身一人在这传闻中的魔窟,巨大的恐惧、身体的剧痛和荒谬感几乎将她吞噬。
现代助眠师苏晚,竟然成了古代江南药商庶女林晚,带着一身的伤和虚弱,即将面对一个可能随时暴起的夫君。
她能做的,似乎只有在这绝境中,抓住任何一丝可能的生机,哪怕……那生机看起来渺茫得如同风中残烛。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后脑的伤口一跳一跳地疼,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就在苏晚的体力快要支撑不住,意识也有些模糊时——
哐当!
房门被一股巨力猛地踹开!
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混杂着凛冽的夜风,瞬间席卷了整个房间。沉重的脚步声如同闷雷,一步步踏在苏晚紧绷的神经上。
一个高大的身影裹挟着室外的寒气,停在她面前。
隔着盖头,苏晚都能感受到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视线,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她的皮肤。
没有言语。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和几道新鲜血痕的手,粗暴地伸了过来,一把扯掉了她头上的盖头。
骤然的光线让苏晚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视线聚焦,对上了一双眼睛。
深不见底的墨色瞳孔里,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暴戾厌烦,以及一种近乎疯狂的赤红血丝。
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成一条冷酷的直线。他的五官极其英俊,却因眉宇间那股浓得化不开的阴鸷和戾气,显得如同地狱修罗。玄色的锦袍上,暗色的水渍晕开,浓重的血腥味正是从那里散发出来。
沈烬。江南无人不知、无人不惧的活阎王。
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目光像刀子,一寸寸刮过她因紧张而苍白的脸。
那眼神里没有一丝对新婚妻子的温度,只有冰冷的评估和毫不掩饰的轻蔑,仿佛在看一件死物。
“林家的女儿?”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砾摩擦,带着浓浓的疲惫和一种强行压抑的烦躁。
苏晚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他那令人胆寒的目光,努力让声音平稳:“是。林晚。”
“呵。”一声短促的嗤笑,充满了不屑。“又一个送死的。”
他不再看她,仿佛多看一眼都嫌污了眼睛。径直走到桌边,拿起那壶合卺酒,仰头就灌。酒液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流淌,没入衣襟。
就在这时,苏晚敏锐地捕捉到了异样。
他灌酒的动作猛地一顿!握着酒壶的手背青筋暴起,指关节用力到发白。高大的身躯极其细微地晃了一下,随即被他强行稳住。紧接着,一阵极力压抑却无法完全克制的、沉闷而破碎的咳嗽声从他喉咙深处溢出。
他侧过身,一手死死捂住嘴,宽阔的肩膀因剧烈的咳嗽而剧烈耸动。
“咳咳…咳咳咳……”那咳嗽声越来越急,越来越重,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撕裂感。指缝间,竟有暗红的血丝渗出!
苏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是害怕,而是职业本能瞬间被点燃。
咳血,结合他眼下的乌青、布满血丝的眼睛、眉宇间挥之不去的极度烦躁和那强压的疲惫,这绝不是普通的疾病或外伤!
沈烬猛地转过身,那双赤红的眼死死盯住苏晚,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杀意和一种濒临失控的狂躁。
“看什么?想死?”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苏晚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巨大的死亡威胁让她几乎窒息。
但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她看到了他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正以极快的速度从袖中摸出了一根细长的银针。
那银针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他的手指精准地朝着自己颈侧一个穴位刺去,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惊。
苏晚脑中警铃大作!
她前世是顶尖助眠师,对人体神经、穴位、压力反应有着深入的研究。他这动作,分明是在用银针强行刺激穴位,压制某种剧烈的痛苦!
咳血、失眠、狂躁……这更像是某种严重的神经损伤或毒素引发的综合征!
用银针强行压制,无异于饮鸩止渴!
只会让下一次爆发更猛烈、更致命!
就在那针尖即将刺入皮肤的刹那,苏晚几乎是凭着本能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刻意营造的平稳穿透力,如同清泉滴落深潭:
“别碰那里!”
沈烬的动作猛地一滞!针尖悬停在皮肤上方毫厘之处。
他猛地抬头,赤红的眼眸死死锁住苏晚,里面是难以置信的暴怒和一丝极深的探究。
“你说什么?”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苏晚的心脏快要跳出喉咙,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她知道自己在玩火,一个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但此刻退缩,同样是死路一条!
她强迫自己迎上他那几乎要吞噬人的目光,语速飞快,声音却刻意压得更低、更柔、更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
“家主大人,强行刺激风池穴压制痛感,只会让郁结的气血逆行冲心。您现在,需要的是疏解,不是强压。” 她微微侧耳,仿佛在倾听什么细微的声音,“您听,外面是不是下雨了?”
她的声音像带着某种魔力,尤其是最后那句关于雨的引导,配合着她刻意放缓放轻的呼吸节奏。
沈烬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那根名为疯狂的弦,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不合时宜的雨声问句,极其短暂地拨动了一下。
他赤红的眼眸中疯狂的血色似乎凝滞了一瞬,下意识地,极其微弱地,侧了侧头。
就在这一瞬间的凝滞!
苏晚抓住这千分之一秒的机会!她猛地吸了一口气,不再看他那骇人的眼睛,而是微微阖上自己的眼睑,将全部心神沉入一种绝对专注的状态。
红唇轻启,模仿着自然界最原始、最具有安抚力量的声音。
雨落屋檐。
“沙……沙沙……”
细微的、连绵的、带着湿润水汽感的声响,从她唇齿间极其精准地流淌出来。
不是唱歌,不是吟诵,就是一种纯粹的、拟真的、富有节奏感的“沙沙”声。
如同春雨细密地敲打在古老的瓦片上,不急不徐,连绵不绝。
这声音在死寂得落针可闻、又弥漫着血腥和杀意的新房里,显得如此突兀,却又奇异地抓住了什么。
沈烬那即将刺下的银针,彻底停住了。
他高大的身躯依旧紧绷如铁,捂着嘴的手上血迹刺目。那双赤红得如同炼狱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这个闭着眼睛,嘴唇微动发出诡异“沙沙”声的女人。
她穿着刺眼的嫁衣,脸色苍白,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可她的声音,却像一道无形的、微凉的溪流,带着奇特的韵律,丝丝缕缕地缠绕上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那根即将引爆他所有疯狂的引线,在这连绵的沙沙声中,仿佛被一点点打湿了。
狂躁的杀意如同退潮般,极其缓慢地从他眼中褪去,留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惊疑。
那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咳意,似乎也被这单调却奇异的雨声安抚,渐渐平息下去,只留下喉咙里火烧火燎的腥甜。
房间里只剩下苏晚刻意模仿的沙沙声,以及两人沉重而压抑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苏晚的嘴唇都有些发干发麻,但她不敢停。
她能感觉到那道如同实质的目光依旧钉在她身上,冰冷、探究,却不再有那种即刻撕裂她的疯狂。
终于,一个沙哑至极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古怪:
“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