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危琰耸听·其五
作品:《美强惨质子在敌国求生二三事》 天刚破晓,楚琰梳洗完毕正准备出门赴寒山寺之约。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什么事?”楚琰推开门,问道。
“宫里的王公公来了,说是要殿下进宫一趟。”小厮回道。
“知道是什么事吗?”
“王公公没说……”小厮压低声音,“但小的听见随行侍卫议论,说是楚国使者连夜入宫了。”
楚国?
楚琰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面上却不动声色。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半新不旧的素袍——质子无朝服,亦无资格让传旨太监久等。
“去告诉王公公,”楚琰淡淡道,“容我更衣,约莫半盏茶功夫便来。”小厮领命退下。楚琰掩上门,面无表情地套上那件尚衣局制的月白锦袍。料子是上好的云缎,却空荡荡像套了个壳子——就像胤朝给他的“殿下”虚名。
楚琰拿起案上的匕首,收入袖中。无论今日是转机还是杀局,他都不会任人摆布。
王公公看见楚琰,一甩手中拂尘:“殿下光风霁月,都说好马配好鞍,依咱家看,倒是应该反过来。”
楚琰低垂的眼睫轻颤:“公公谬赞。‘光风霁月’实不敢当,楚琰不过一介寄身之人。至于这身衣服,是尚衣局依制所赐,楚琰不敢不珍视。”
“那殿下便随咱家入宫吧。”王公公示意楚琰坐上马车,自己则坐上另一侧的软轿。
马车缓缓驶入宫门,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在晨光中格外清晰。楚琰透过纱帘,望着逐渐亮起的天色,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匕首。
"殿下,到了。"车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楚琰整了整衣襟,迈步下车。
晨露未晞,宫墙上的琉璃瓦泛着冷光。王公公已在前方等候,见他下车,微微颔首:"陛下在紫宸殿等着呢。"
"有劳公公引路。"楚琰恭敬道,目光却扫过四周。宫道两侧的侍卫比平日多了不少,铠甲在晨光中泛着寒芒。
金銮大殿前,楚琰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三年为质,这是他第二次被召入这座象征着胤朝最高权力的大殿。第一次是则他初到胤朝时的"觐见",当时皇帝高坐明堂接受朝拜,难辨喜怒。
"宣楚国质子楚琰入殿——"尖细的传唤声将楚琰拉回现在。
楚琰稳步走入殿内,余光扫过两侧。除了惯常的侍卫与内侍,殿中还站着几位身着楚国服饰的使者。他的心跳微微加速,但面上不显,只是恭敬地跪下行礼:"楚琰拜见陛下,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年过五旬的帝王声如洪钟,仍然不显老态。"楚琰,上前来。"他缓缓开口。
楚琰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紧,他依言上前,在龙椅下面的台阶上跪下。
皇帝目光转向殿中的楚国使者:"楚使,将你们带来的消息,说与你们的太子听听。"
为首的楚国使者上前一步:“殿下,楚国现在的太子是您的皇弟——楚梵。”
楚琰的呼吸几乎停滞。如果阿娘在的话,她肯定不会同意的。阿娘……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楚琰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随即缓缓抬臂至水平,月白广袖如云垂落,恰好遮住面上表情,他声音依旧平稳无波:“臣楚琰,恭贺太子殿下千秋万代。”
广袖遮掩下,楚琰的牙齿紧紧咬住下唇。铁锈味儿很快在口中弥漫开。此时此刻,唯有疼痛才能抑制住他暴起的杀意。
他放下衣袖,脸上竟带着浅淡笑意,楚国使者不寒而栗,对胤朝皇帝行过礼便要告辞。
“楚使且慢,等朕以送行宴相送之后再告辞也不迟。楚国太子不会连一个送行宴的时间都等不及吧。”胤帝突然开口。
“陛下明鉴,臣等绝无此意。”楚国使者慌忙跪了一地。
“这么害怕干什么?朕不过戏言几句而已。”胤帝摆了摆手,“王公公,带他们去琼林庭候着。”
“奴才这就引各位往琼林庭候驾。”王公公便带着楚国使者出了金銮大殿。
“楚琰,你可明白方才楚使所言?”
“回陛下,楚琰听明白了。”
“明白就好。”胤帝忽然倾身,龙涎香的气息缠绕上来:“朕怜你失祜,特收为义子。赐皇子俸禄,允你入朝参议政事——” 他刻意停顿,看着楚琰颤抖的睫毛: “封号‘靖安君’。望你……安守本分。”
楚琰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义子?
他想起阿娘递来匕首时颤抖的手,谢危楼那句“活命的本事”,交织成尖锐的耳鸣。
最终,他额头重重叩在冰冷的金砖上: “儿臣……谢父皇隆恩。”
胤帝笑着扶起楚琰:“不必拘礼,去琼林庭吧。”
楚琰走出紫宸殿时,晨光已洒满宫道。他望着远处飞檐上跳跃的金芒,袖中匕首的寒意却直透骨髓。
"殿下,这边请。"引路的小太监低眉顺眼。
琼林庭内丝竹声声,舞姬踏着拍子起舞。楚国使者们正襟危坐,见是楚琰进来,脸色都变了变。
“陛下呢?”
楚琰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平静:“陛下稍后便到,诸位请坐。”
使者们交换眼神,为首的使者拱手道:“太子殿下……不,殿下,别来无恙。”
楚琰唇角微扬,笑意不达眼底:“楚使远道而来,本就自当尽地主之谊。”话音刚落,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陛下驾到——”
胤帝缓步而入,身后跟着数名侍卫,腰间佩刀寒光凛凛。“诸位,不必多礼。”胤帝落座,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停在楚琰身上,“靖安君,今日这宴,朕特意为你而设。”
楚琰心头一凛,面上却恭敬道:“儿臣惶恐。”
胤帝大笑:“惶恐什么?你如今是朕的义子,楚国之事,也该让你知晓。”
他抬手示意,侍卫立刻呈上一封密函。
“楚国新君登基,楚梵已继位。”胤帝缓缓展开信函,目光锐利,“他送来国书,愿与胤朝修百年之好,条件是——”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向楚琰。
“——请胤朝永留靖安君为质。”
殿内瞬间死寂。
楚琰抬眸,对上胤帝审视的目光,缓缓道:“儿臣……谨遵圣意。”
胤帝满意地点头,不再说话,专心欣赏起歌舞来。
席间舞姬水袖翻飞如云,却掩不住席间暗流涌动。楚琰抬腕斟酒,月白广袖扫过鎏金酒壶,在楚国使者案前稳稳停住。
"楚使远道而来,风尘仆仆,请满饮此杯。"楚琰声音清越。使者盯着他袖口,喉结滚动着不敢接盏。
"怎么?"胤帝忽然掷下银箸,玉盘脆响惊得舞姬踉跄退散,"朕的义子亲自斟酒,楚使不给这个面子?"
使者慌忙接过酒杯,额头渗出冷汗:"臣不敢,臣谢过靖安君殿下。"
楚琰收回手,转身回到席位,余光瞥见使者将酒一饮而尽后如释重负的表情,心中冷笑不已。
宴席过半,胤帝没了兴致。他忽然起身道:"朕乏了,靖安君代朕好好款待楚使。"说罢,便在一众太监宫女的簇拥下离席而去。
殿内气氛骤然松弛,却又立刻陷入另一种诡异的沉默。舞姬们不知所措地停下动作,乐师们也悄悄收了乐器。
楚琰端起酒杯轻抿一口,目光扫过面色各异的楚国使者:"诸位怎么不说话了?方才不是还称我‘殿下’么?"
为首的使者冷哼一声:“我看殿下当狗倒是当的好。来胤朝三年,也会狗仗人势了。”
楚琰的手指微微一顿,酒杯在指尖轻轻转动,他抬眸看向那使者,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哦?"
使者见他这般反应,胆子更大了些,冷笑道:"怎么?殿下如今成了胤朝的''靖安君'',连楚国的话都听不懂了?"
殿内一片死寂,其余使者面色微变,却无人敢出声阻拦。
楚琰缓缓放下酒杯,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叩,声音不疾不徐:"楚使远道而来,想必舟车劳顿,脾气大了些。"他抬眸,眼底寒光一闪,"不过,本君既是陛下义子,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意羞辱的。"
使者嗤笑一声:"怎么?殿下还想在胤朝的皇宫里动手不成?"
楚琰微微一笑,忽然抬手——"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响彻大殿,那使者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扇得踉跄后退,嘴角渗出血丝。他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楚琰:"你——!"
楚琰慢条斯理地收回手,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轻轻擦拭着指尖,语气淡漠:"本君今日心情好,只赏你一耳光。若再敢放肆,本君不介意让你横着出这琼林庭。"
使者脸色铁青,却不敢再出言不逊。其余使者更是噤若寒蝉,纷纷低头。
楚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扫视众人:"诸位既然吃完了酒,也该回去了。”他唇角微勾,"顺便,替我向楚梵带句话——告诉他,我楚琰,迟早会回去。"
使者们脸色骤变,为首的使者咬牙道:"殿下此言,莫非要背弃故国,与胤朝共谋伐楚?"
楚琰轻笑一声:"背弃故国?谋伐母邦?"他微微倾身,“你们且听清了——我楚琰,生是楚人,死是楚鬼!此身血骨,皆源于荆楚大地!何来‘背弃’二字?至于伐楚?我所求归处,也非你们口中如今那座被窃据的‘楚宫’!"
使者哑口无言,只能恨恨地瞪着他。
楚琰直起身,淡淡道:"来人,送客。"
殿外侍卫立刻上前,将楚国使者们"请"了出去。
待殿内只剩楚琰一人时,他缓缓走回席位,端起那杯未饮尽的酒,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辛辣灼热,却浇不灭他心底翻涌的杀意。
"楚梵……"他低声呢喃,指尖摩挲着袖中的匕首,"你最好祈祷,我永远回不去。"
王公公送楚琰出宫时,突然压低声道: “殿下,陛下有旨……质子府旧物尽可保留。”
他目光扫过楚琰袖口,意味深长道: “毕竟陛下仁厚,念旧情。尤其……” 王公公顿了顿,浑浊的老眼深深望向楚琰,仿佛要穿透他平静的表象,“是夫人留下的东西,更该好生珍藏才是。这‘靖安’二字是福分,殿下……可得惜福、守分呐。”
楚琰沉默片刻,拱手道:“谢陛下宽宏大量,公公所言,楚琰必定铭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