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好久才隐约看见下一个村落，张慧玲拍拍已经萎靡依靠在车栏边的女儿，“到了，前面就是张夏村。”


    安明曦懒洋洋挺起身望过去，看见不远处立着一个石碑，上面正写着村的名字。


    此时已经接近十一点，勤快些的农户还在地里干活，想多休息会的就收拾东西回家做饭。颠簸的乡路上有几个人行走，看见三轮车吱呦吱呦转时都不免侧目。


    这村里别说是三路车了，自行车都不见两个。这次看见新鲜货，可不得好好瞧瞧。


    很快有人认出来张慧玲，惊叹一声上前打招呼。


    “天嘞，这不是张家小闺女吗，日子混好了，都坐上三轮车了。中秋放假，回家来看哥嫂？”


    张慧玲眯着眼，在晃眼的太阳下勉强认清来人。


    “牛婶子啊，对，我们一家人来过中秋。”


    “哪有回娘家过团圆节的，不都是一大家子过。哎，你莫不是和公婆妯娌打架了？哎呀，上嫁就是这一点不好，哪怕嫁到城里，人家也看不上咱们这些泥腿子。倒不如在村里守着一亩三分地，逍遥又自在。”


    牛婶子话里话外都酸溜溜的。


    这年头谁家闺女嫁到城里都要被夸一句好福气的，尤其是张慧玲之前在街道有工作，虽然不是正式工，但也是吃上城里公粮。


    只是之前结婚时候，安家给的彩礼相当寒酸、接近于无。后来张慧玲每年回娘家，带的东西也都少的令人发指，完全不像过上好日子的样。


    村里人几经打听，才知道她哪里是进了福窝，简直就是进了抠搜窝。婆家人全都不是好相处的，挣的钱也不能落到自己手里，和给安家打白工差不离。


    之后村里人对张慧玲的态度就变了，从之前的羡慕转为讥讽，甚至还有隐隐的快意。


    活该，让她当初嫁人时候那么张扬，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嫁到城里一样。


    现在倒好，遭报应了吧。


    牛婶子正是看不起她的其中一员，现在见到了，可不得好好落井下石一番。


    张慧玲倒是没生气，只是淡淡的说：“是和公婆吵架了，也分家了。我和我男人闺女单过。”


    “分，分家了？”


    牛婶子大为震惊，“城里人咋个分家。你们又没有地能另盖房子。”


    安明曦快嘴接话，对这个不怀好意看热闹的人就是一阵炫耀。


    “我爸可是在钢铁厂工作了十几年的老工人，人家厂里给我爸分了房子，我们一家就能搬到楼里去住了。不仅住的宽敞，周围还有医院、学校、百货大楼，生活起来可方便了。”


    她看着牛婶子越来越黑的脸色心里暗爽。


    哼，让你嘲讽我妈，我妈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你不是不想看别人过好日子吗，我就偏秀给你看。


    牛婶子已经不想和这家人说话，想好的一肚子表面宽慰实则扎心的话只能不上不下的梗在肚子里。


    “挺好，挺好。大热天的，你们赶紧去吧，我就不耽误你们时间。”


    “行，那我们先走了。”


    牛婶子看着一家三口骑车的背影啐口唾沫。


    “这张小妹，运气咋就这么好呢。”


    “真是老天不公，老天不公啊。”


    被羡慕的张慧玲久违感受到扬眉吐气的感觉，“难怪画本子里都说什么衣锦还乡，兜有钱了再看回家的路，就连地上洼坑都觉得挺好。”


    似乎自己生存长大的环境越不堪，越能显出现在一切的来之不易与难能可贵。


    以往觉得路途遥远，现在也不远了。觉得村里嚼舌根子的人烦，现在也不在乎了。且还能哼着歌享受乡土气息。


    到家门前，黑色大门开着，一眼就能见院里的场景。


    院子里的狗早就听到三轮车的动静，一个劲大叫起来，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呵斥她。


    “大黑，别叫，打扰我算数了。”


    “汪汪汪汪汪……”


    大黑狗依旧叫个不停。小女孩捂着耳朵作势就要打它，却见大门进来两个人。


    “姑姑。”


    小女孩脆生生喊了一句，脸上带出笑来。


    她只认识张慧玲，这个过年时候才会来家里的，爸爸的妹妹。每次她来，就知道家里能吃上好吃的饭。


    后面的安建设从土坡上把三轮车推到院里来，小女孩眼睛亮了，忍不住好奇盯着车子看。


    “晓薇，这是你姑父，这是你表姐。”


    “姑父好，表姐好。”张晓薇乖巧问好，对两个没见过面的亲戚还是有些生疏。


    张慧玲就摸着她的脑袋亲昵，“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家呀，其他人呢。”


    “爸妈去地里干活，二姐去挖红薯，我在家里看家门写作业。”


    大姐已经嫁人，就不在张家住了。


    张慧玲夸她，“这么乖呀，一个人写作业。明年是不是要上初中了？”


    “嗯！姐姐现在在给我补习，得考个好成绩才行。”张晓薇懂事道。


    张家并不富裕，和绝大多数庄家一样，靠种地为生。


    张慧玲、张家大哥张宇，其大女儿张晓丽，二女儿张晓雅都是上到初中就不再念书。就这都已经费了很大力气，全家吃穿都得节省着来。村里没几家愿意供女儿念初中的。


    张慧玲看着侄女，不由想到自己，内心感慨万分，“先别写了，姑姑给你拿了好吃的来，咱们进去聊天。”


    安建设把车锁在柱子上拴好，提两大袋子鸡蛋进屋。安明曦拎着自己做的两袋子月饼和两桶麦乳精跟在后面。张慧玲垫后，拿着一袋子五花肉，一袋子排骨。


    一进屋把所有东西放在饭桌上，堆的那叫一个满满当当。


    张晓薇都惊呆了。


    姑姑之前来家里从没拿过这么多东西，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呀，得吃多久才能吃完。


    她下意识咽一口口水，瞪大了眼看看袋子，又看看姑姑。


    该不会，是要把二姐嫁出去吧。


    那这些东西可不能乱吃。


    安明曦她们可不知道小姑娘的心思，只是看她拘谨的模样，忍不住先把包好的月饼拿出来，“先吃块月饼垫垫肚子？这是我亲手做的，可好吃了。”


    “谢谢表姐。”


    张晓薇犹豫一下，还是选择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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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月饼不是肉，吃这个应该不会被爸妈说吧。


    手里月饼黄灿灿的，比她巴掌都大，表面看起来油津津，闻起来甜甜的，一看就很好吃。


    她轻咬一口，甜如蜜般的饼皮瞬间在她嘴里化开。


    “哇……”


    她眼里几乎要放出光来。


    好甜呀，好好吃。


    这年头连冰糖都能被小孩们作为炫耀的东西，月饼这类糕点自然也不例外。


    昨天班上的周日洋还同学们炫耀，城里的大伯给他家送来好多桃酥和月饼，说它的味道有多么多么美味。


    当时张晓薇还很不屑，现在才知道，真的好好吃哦。


    又咬一口，就吃到里面满满的馅料。


    她拿的这块是咸蛋黄肉松味的，里面丝丝缕缕的口感虽然奇怪，但却很香，而且是越嚼越香，吃起来还有股肉味。最中央的咸蛋黄沙沙糯糯，嘴里轻轻一压就面了，微微的咸味和浓郁的甜味结合，简直可以用天作之合来形容。


    张晓薇满足到眼睛都眯起来，说话的功夫都没有，吃完一半才恋恋不舍喝一口水。


    “表姐，这个是什么馅呀，真好吃。”


    安明曦笑着回答她，“是咸蛋黄肉松味，咸蛋黄是用鸭蛋做的，肉松是用猪肉做的。”


    “哇！”


    张晓薇又感叹起来。


    姑姑家也太厉害了吧，做月饼馅料居然用这么贵的材料做。


    正吃着，张家其他人也回来了。


    见到妹妹一家人这个时候回来，张宇看见后先是一愣，又急吼吼上去责怪。


    “和婆婆吵架了？这种日子咋能来这里，还扯着妹夫和外甥女一起来。”


    张慧玲无奈，“哥，我们分家了，公婆管不到我们，怎么，你还不许我来亲哥家过中秋了？”


    她把安明曦拉过来，“小曦，喊人。”


    “舅舅，舅妈，表妹。”


    安明曦乖乖的喊。


    表妹张晓雅就比她小一岁，朝她羞涩笑笑，也喊，“姑姑，姑父，表姐。”


    张宇不说话了，还是媳妇梁琪夸起安明曦，“哎呀，小曦这么多年不见，都长成大姑娘了。现在怎么样，谈对象了还是工作了？”


    安明曦一点不避讳，“还念书呢，去年没考上，今年再来一次。”


    “哎呀，还是小曦有本事呀，咱们家学历最高的孩子。实在是前途无量。”


    梁琪比张宇可能说会道多了，几句话就把气氛调动起来，“快进去坐下，今天咱们可一家团聚了，必须得好菜好饭招呼上。”


    张晓薇扒在门框上举着月饼，“娘，姑姑姑父带来可多好东西啦。”


    夫妻俩进屋，看见桌子上的鸡蛋和肉后震惊在原地。


    “不是，这是怎么回事啊，带这么多东西来。这鸡蛋得有一百个吧，要吃到什么时候，放坏了怎么办。还有这些肉，娘嘞，全都是好肉啊，要不少钱呢。”


    张宇听着媳妇一个劲感叹，面色严肃下来，严词道，“这些得花你一个月工资吧，浪费钱！人不能一拿到钱就挥霍，这是会出大问题的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