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二章
作品:《有情人终成甲乙方[gb]》 程昂灌下那半杯白酒,打了个小小的嗝,看着商承琢慢条斯理地用餐巾擦掉竹签尖上一点焦灰,忍不住问道:“老大,真没想到你会选这儿。我以为……嗯,就呵呵,感觉这地方跟你不太搭。”
他嘿嘿笑了两声,“你看着就像那种只去米其林三星,用刀叉切牛排的人。”
商承琢动作顿了一下,把用过的纸巾叠好放在一旁,抬眼看向远处烧烤架上腾起的烟火气,声音没什么起伏:“上学的时候,学校后面就有这么个摊子。项目赶工,或者……赢了比赛,一群人吵吵嚷嚷就来了。”他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程昂眨眨眼,努力消化着这个信息。商承琢上学时……居然会跟一群人挤在油腻腻的塑料凳上吃烧烤?
他脱口而出,带着点不可思议:“您……上学的时候,竟然还有能约出来吃烧烤的好朋友呢?”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说的叫什么话,听着像质疑人家没朋友一样。
商承琢抬眼瞥了他一下,那眼神没什么温度,但也没生气,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算作回答,显然不想多谈。
程昂赶紧低头猛吃几口肉,掩饰尴尬。
几串肉下肚,又小酌一杯白酒,酒精开始发挥作用,程昂那点拘谨彻底飞了,话匣子彻底打开,从吐槽公司食堂的猪食,到八卦李东辉的发际线危机,说得眉飞色舞。
商承琢大多数时候只是听着,偶尔“嗯”、“哦”一声,或者用眼神示意他盘子里的东西快凉了。虽然回应不多,但气氛倒也不算太僵,至少程昂觉得比在压抑的办公室里好多了。
只是商承琢看着程昂又给自己倒满一杯了白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这小子话匣子一开就关不上,吵得他脑仁疼。他决定主动转移话题,至少问点自己可能感兴趣的。
“程昂,”商承琢打断了他关于某个手游抽卡有多坑的激情控诉,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周围的嘈杂,“你家里……条件不差吧?安安稳稳当个少爷不好么,怎么也跑到云顶空间了?”
程昂摆摆手,又灌了口酒,脸上带了几分自嘲的笑意:“嗐,我家那小门小户,跟您家的商氏集团比,那就是蚂蚁和大象,说什么少爷不少爷的。再说,上头有我哥顶着呢,我哥他是那块料,家业轮不到我操心。我爸的意思,我就算是个废物点心,也得找个正经地方挂着名儿,别给家里丢人现眼,顺便……嗯,传宗接代的时候别掉链子就行。”他说得随意,带着点混不吝的劲儿。
他放下酒瓶,借着酒劲,胆子也肥了点,身子微微前倾,压低了点声音,带着点好奇和探究:“老大,那您呢?放着好好的商氏太子爷不当,跑这儿来……受李东辉那老小子的气?图啥啊?”
他眼神看着是真有点想不通,“您想要啥,那不是勾勾手指头的事儿吗?何必……何必这么……”他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词,含糊地带过了,“吃力不讨好呢?”
商承琢捏着矿泉水瓶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发白。他沉默着把视线落在桌上油渍斑驳的塑料布上,好像那上面有什么值得研究的东西。
烧烤摊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被隔绝开了,只剩下炭火噼啪的微响。
程昂多少有点上头了,酒精让他胆子肥了不少,加上之前的铺垫让他觉得跟商承琢的距离拉近了些。他往前凑了凑,锲而不舍:“说说呗老大?你这……总得有个由头吧?放着金窝银窝不住,非跑这草窝里来,总不能是……纯公益吧?”他嘿嘿笑着,试图活跃气氛。
商承琢放下手里的烤串签子,拿起湿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他沉默的时间有点长,长到程昂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湿巾擦过每一根指节,连指缝都不放过,擦完,他将湿巾对折,再对折,放在那叠用过的纸巾上,方方正正的摆在一起。
然后,他才开口道,“你来云顶空间挂名儿,是为了哄你老子如意。我来,就是为了让我老子不痛快。”
程昂脸上的嬉笑顿住了,嘴巴微微张开,忘了合上。
商承琢没理会他的反应,“商氏的东西,我老子的东西,也不都是勾勾手指头是能拿到。他们给的东西代价太大了,但那不是我想要的。”
他抬起手,似乎无意识地用指关节轻轻叩了叩桌面,“我要的得自己拿。我自己挣来了,才能算是我的。”
程昂打了个酒嗝,甩甩有点晕乎的脑袋。他理解不了:“想要的?老大,就你这出身,还有啥是你想要家里不给的?商氏太子爷啊!想要星星月亮家里都能给你拽下来吧?”
商承琢这个阶层,想要什么得不到?还用得着这么费劲巴拉地脱离家族,跑到别人的地盘上从底层受气做起?这不纯纯找罪受吗?
他脑子里适时地搅浆糊一样翻腾起来圈子里看过的那些笑话或者热闹,一下子找准两个病症,要么是脑子被门夹了纯纯想不开,要么……就是为情所困!
走到这步的家庭不可能养出个蠢货来,排除掉所有不可能……
程昂脑子里灵光一闪,瞬间明白了。他恍然大悟般地“哦”了一声,拖长了调子,脸上露出一种“我懂我懂”的、带着点同情和了然的表情,甚至还伸出手想去拍商承琢的肩膀,被对方一个眼神冻在了半空。
“老大……”程昂收回手,语气变得语重心长,带着醉意特有的含糊和自以为是的通透,“闹了半天是为情所困啊?这我懂!情之一字,最是伤人!”
他打了个酒嗝,努力睁大眼睛看着商承琢那张冷峻的脸,“谁啊?这么不开眼?敢让老大你这么……这么……”他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商承琢这种近乎自讨苦吃的行为,“这么放低身段?这么……嗯……?”
商承琢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话,嘴角勾起,笑容里没有半点暖意,只有刺骨的嘲讽和一种深不见底的压抑的痛楚。
他端起冰水,猛灌了一大口,冰得他蹙了下眉,声音却更冷:“还有什么是她不敢的。”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直直刺向虚空,仿佛那里站着某个看不见的人影,“我为了她……做到这个地步,在她眼里,大概……也就是个可以说丢就丢的垃圾罢了。”
最后那句话,声音低得几乎被周围的嘈杂淹没,却带着一种自尊被碾碎的自嘲。
他说完,像是耗尽了力气,也像是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惊到,懊恼地闭上了嘴,下颌线绷得死紧。
为什么瞿颂就不能安安分分地待在他身边?她究竟想要什么?他给的不够吗?还是……她根本不屑于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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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非要把事情搞得如此复杂?他明明承诺过,会在自己权限与资源所能覆盖的每一个角落,给她铺设一条最顺遂、最光鲜的道路。
他能给予的“最好”,是多少人穷极一生都无法企及的终点,优渥的生活、无需操心的未来、站在他身边所能分享的荣光与地位。这难道不是一种清晰的、毋庸置疑的好吗?
为什么她偏偏要绕开这条坦途,去选择布满荆棘、前途未卜的岔路?他无法理解,只觉得这种固执的背离本身,就是一种对他认知和承诺的彻底否定。
为什么……会用那种眼神看他?
用那种……深重的疲惫,混杂着近乎悲悯失望的眼神。
仿佛在看一个永远无法理解、也无法沟通的……异类。那种眼神,比任何直接的抗拒都更让他感到被彻底否定,像被剥光了丢在聚光灯下,只剩下无措和一种被冒犯的暴怒。
他就不该放她出国。他当初怎么会鬼迷心窍,以为短暂的分离能让她更明白他的好?那根本就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放飞了的鸟,怎么可能还甘心回到笼子里?
如果她没走,她就不会遇见那个该死的、所谓的未婚夫。
程昂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和话语里的信息量砸懵了,醉眼朦胧地看着商承琢那张英俊却笼罩着寒霜阴郁的脸。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脑子却像一团浆糊,商承琢的话在他脑子里转了几圈,只提炼出“他”、“垃圾”、“走了”几个模糊的关键词。他努力眨巴了几下眼睛,试图理解,但酒精彻底麻痹了他的思维。
“呃……老大……垃圾……谁……谁丢垃圾啊……”他含糊不清地嘟囔着,眼神涣散,脑袋开始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下坠,最终“咚”地一声,额头磕在了油腻腻的桌子上,彻底断片了。
商承琢看着趴在桌上、人事不省的程昂,刚才那股失控的戾气缓缓收敛,只剩下更深的疲惫和后悔。
但他究竟在后悔什么呢。
商承琢自己都觉得荒谬不敢细想。是因为程昂太像大学时期的瞿颂吗?所以自己才如此冲动地带人来了这个摊子吧。
为什么她近在咫尺时,思念反比她在远隔重洋的那几年更加难以忍受呢?
为什么想念一个人的时候会做出这么多没有逻辑的蠢事呢?
他烦躁地按了按眉心,低声骂了句什么。掏出手机付了账,查了登记的地址,然后架起死沉死沉的程昂,费力地把他塞进了叫来的车里。
网约车平稳行驶,车厢里却震响着劲爆的音乐。昏沉躺在后座的程昂,突然像被电击般一个鲤鱼打挺,直挺挺坐了起来,眼神迷离地嘟囔惊叫,“不对,到底…到底是谁把谁当垃圾给扔了啊?!”
正开车的司机被这诈尸般的一嗓子吓得一哆嗦,在震耳欲聋的鼓点中猛地回头,惊骇地瞪着程昂,吼声几乎盖过音乐:“车里不准扔垃圾!更不准吐!听见没啊?!”
程昂被吼得一激灵,勉强聚焦视线。嚯!司机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叔,浓眉和上嘴唇,竟然各嵌着两个亮闪闪的金属环,非常扎眼。
“……”
程昂像被抽了骨头,“砰”一声重新把自己砸回后座,绝望地闭上眼。
我操……这世界还是太魔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