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从没觉得日子这样难熬过。


    那天早上，它趁着庄眠刷牙洗脸，提前站在门口，天色不亮，他只有在卫生间洗漱的时候开灯，宿舍里还是黑黑的。它贴在墙边，庄眠开门的时候它趁机溜出去跟在他后面，终于在看着他下了两层楼梯后，它绊住他的脚，成功让他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庄眠躺在地上疼痛的时候、等救护车的时候，它就站在楼梯上冷眼旁观。


    娃娃很想继续欣赏他的惨样，可惜它得回去了。


    依旧是出来时那样等待时机，救护车来了，寝室门被敲响，大家乱糟糟的出门的时候，没人注意到一个木偶娃娃飞快的从脚边掠过。


    庄眠手脚不能动了，这下莱莱就会不要他了吧，就会回到它身边了。娃娃心想。


    它躺在庄眠的床上，双手枕在脑袋下面，翘着二郎腿，心情美妙。


    可是娃娃的美妙心情只持续到了当天傍晚。


    他的舍友带回了他女朋友在照顾他的消息。


    女朋友那不就是莱莱？莱莱居然还理他！


    娃娃惊怒。


    “庄子这女朋友是真不错哈，你们没看见，她一去那个样子，急的呀，都快哭了。我又不好在那当电灯泡，就回来了，我等会带点饭给他们吃，顺便换人。”


    娃娃听得怒火中烧，它不明白，庄眠手脚都不能动了，一个坏掉的人她为什么还要陪着他！为什么！


    它就这样等啊等，等啊等，等到它歇斯底里，等到它内心感到癫狂，直到最后归于平静。


    终于，这一天，庄眠从医院回来了。


    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进来，陪在他身边的是它许久不见的莱莱。


    娃娃贪婪地注视着安莱。


    可是安莱的心神都在庄眠身上，这令娃娃压抑的心又躁动起来。


    它把视线移到庄眠身上，认真地看他。这么久了，它还是没明白，这样走路都要人扶的，还要他做什么？


    男生宿舍不便久留，安莱稍稍坐了会儿，把东西归置了一下就走了。


    娃娃本想叫住她，开口的瞬间又闭上嘴巴。它望着安莱离开的背影，想着：莱莱，再等等，再等等把我接回去，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安莱也是出了宿舍楼才想起来娃娃忘记拿了，想了想还是打算等下次再说，发了条信息给庄眠之后就回学校了。


    这么多天在医院，庄眠也忘了娃娃，只能等着下次把它送过去。


    伤筋动骨一百天，庄眠只能在宿舍好好休息，吃饭也不用他操心，自有宿舍的“好大儿”带给他。


    养了几天，他感觉自己骨头都脆了。


    这天，宿舍的人都出去了，他一个人躺在床上，便意汹涌，庄眠一点一点挪动着，打算靠上肢力量为主完成下床的动作。


    他的腿刚放下去，就听到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


    低头看去，他的杯子突然碎裂在地上。


    什么鬼？好好的，怎么会从床上掉下来？难道他碰到了？


    庄眠正奇怪着，忽然感到手指被掰动。


    他抬头看去，看到安莱的那个木偶娃娃正一根根地掰开他的手指。


    感受到他看过来的视线，娃娃抬头与他对视。


    它倏地张开嘴，去咬他的另一只手，庄眠吓得松手，他丝毫不怀疑如果晚了一步他的手还会不会在。


    庄眠单手扒着床铺，好的那只脚够着上下铺的杆子，又惊又怕，不由骂道：“你是什么鬼东西！”


    【只要你消失，你不在，莱莱就是我的了。】


    庄眠看到它嘴巴张合像是在说话，但是却一点都听不见在说什么，他打算用伤脚下去，哪怕加重伤势也要走。这个可怕的东西居然会动还想害他，他一定要告诉莱莱。


    他的脚刚踩上杆子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他没有松手，而是调整角度等能够下去再松手。


    就在这时，娃娃用力敲击他的手指，并朝他的脑袋踢了一脚。


    庄眠控制不住身体，朝后仰去。


    惊恐之下他瞳孔放大，身体重重摔在地砖上，还没等腿上的疼痛传来，他脑后传来了更尖锐更无法忽视的疼痛。


    庄眠慢慢用手摸去，一摸摸到了旁边的碎玻璃。


    是刚刚那堆玻璃渣。


    他不敢乱动，怕造成二次伤害，手机还在床上打不了电话，只能在心里期盼着舍友赶快回来。


    他缓慢眨眼，看见娃娃从床上跳下，放大在他眼前。


    庄眠额间一重，后脑勺的疼痛加倍。


    “你……”


    ***


    庄眠死了。


    安莱去到医院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飘的。


    她不敢相信，明明前一天还跟她在微信上撒娇，说等他腿好了要她亲亲抱抱才好，怎么…怎么突然就没了呢？


    这肯定不是庄眠，不是她男朋友。


    庄眠那个当初在医院替换她的舍友毛奇军看见她，过来哑着嗓子说：“医生说初步判断是意外，应该是他腿伤无法用力，不小心摔了，正好头倒在碎玻璃上，没有手机，又没有人，失血……失血过多而亡。”


    说着说着他哽咽了。


    “也不知道他要下来干什么，你说怎么会这么巧呢，怎么偏偏我们几个都不在宿舍呢，庄子他多好的一个人，怎么就……”


    是啊，她的庄眠，多好的一个人呀。


    安莱眨着眼睛，却怎么都看不清眼前。


    好不容易擦掉眼泪，看见她平日里撒娇逗趣的男朋友脸色青白的躺在那，盖着一块白布，她暂缓的眼泪又决了堤。


    “庄眠，庄眠你醒醒，你骗我的是不是？你不是还说你很快就好了，你还说要抱抱，我就在这里，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抱你了，你醒过来啊！”安莱忍不住上前哭喊。


    “你不要离开我，你醒醒啊！”


    毛奇军过来扶她：“别这样，人死不能复生。”


    “不是的，不是的。”安莱拼命摇头，可无论她怎么呼喊，躺着的人都不起来。


    苏苗她们都知道了这件事，最近女生宿舍里的气氛格外沉重，而安莱，除必要社交外她总是躺在床上，抱着那只玩偶默默流泪。


    她们都劝过好几次，但是安莱还是这样。


    “叮铃铃。”


    安莱的手机响了，她拿过电话，看到毛奇军的名字，接通电话。


    “喂。”


    “安莱，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把庄子的东西给你，他的遗体和遗物都被他爸妈带回去了，有些是你的，他爸妈说了，还是归还给你。”


    “我今天都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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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好，那我等会儿到你们校门口打你电话。”


    毛奇军挂断电话，安莱怔怔地看着屏幕暗下去，又被她点亮。


    屏幕上的壁纸被她设置成了两人的合照，两人的甜蜜如今看来格外酸涩，平时不觉得，失去了，才惊觉平时拥有的有多少。


    安莱从毛奇军手里接过袋子，扯了个笑容道谢。


    回到宿舍，她坐在床上打开袋子，看到了娃娃，娃娃的那件娃衣和庄眠的针线，还有一些和她有关的照片。


    看到这些，她鼻子又开始发酸。


    抱着许久不见的娃娃，安莱忍不住倾诉她的脆弱：“娃娃，怎么办？我好像难过得快要死掉了。我以后再也见不到庄眠了，我可以接受我们因为琐事分开，我接受不了这样的天人永隔，我真的好痛苦。上天为什么要这样戏耍我们。”


    【莱莱不要伤心，娃娃会一直陪着你的。一直，永远。】


    娃娃的脸埋在安莱怀里，声音听上去是那样的可惜，但是安莱看不见，娃娃的脸上布满了志得意满的笑容。


    终于，终于没有人和它抢莱莱了。


    ***


    时间是最有效的疗愈剂，再是无法接受，一年了，安莱也在慢慢从失去庄眠的苦痛中走出来。


    安莱已经毕业，现在在一家工作室做木偶师助理，她得先学习积攒经验才能自立门户。


    这天，她还没吃午饭，就接到了毛奇军的电话，说是有庄眠的东西要带给自己。


    安莱有些奇怪，庄眠的东西当时不是已经全都给她了吗？这都一年了，还会有什么？


    她把疑问压在心底，只等下班两人见面了再说。


    到了下班时间，安莱做好今天的工作总结，收拾东西下班开车去见毛奇军。


    她大学里就考了驾照，毕业后没多久就买了辆小的代步车，李律师早就把她爸妈的遗产转交给她，但她还是选择了让李律师帮忙打理。


    坐到车里，她在找导航。


    副驾驶的娃娃问她：【今天要去哪里呀莱莱。】


    安莱认真输着地址，随口回答：“毛奇军找我，说是有东西给我。”


    娃娃沉默了两秒，问：【毛奇军又是谁？】


    “是庄眠的舍友，找到了，就是这里。”


    庄眠，庄眠，怎么还是庄眠！人都消失了这么久了，为什么莱莱还想着他！为什么还会有人来靠近莱莱！怎么这么多人！！


    娃娃攥紧拳头，咬牙恨恨想道。


    两人约在商业广场，一见面，毛奇军就拿了个快递袋过来，说道：“这是庄子给你买的生日礼物，寄到了宿舍，如果不是我研究生在读，我也收不到这个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收到快递之后提前打开了，抱歉。”


    “没关系。”安莱打开快递袋，发现是一套刻刀。


    她想到曾经和庄眠说的，她要当最优秀的木偶师，庄眠笑着说要帮她打造工具的话。


    庄眠……


    毛奇军拍拍她肩膀，叹息道：“一年了，庄子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以后好好生活吧。”


    “嗯。”安莱点头。


    车里，娃娃看着毛奇军拍安莱的肩膀她不躲不闪，两人凑得特别近，像是拥抱了一样，脑子里本就因庄眠绷紧的那根神经嘣的一声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