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日。


    火车站。


    寒风萧瑟，路人把脑袋缩到衣服里， 泪眼汪汪告别。


    荆泽琛与明岚提前拒绝了所有人的相送。


    两人洒脱的身影在一众依依不舍的乘客中显得独立特行。


    原本溥琦琴跟他们是同一天回程，但她突然说要延后几天再回去，明岚稍一思索便也知道她想做什么。


    同为姐妹，虽不看好，但祝好。


    荆泽琛一手拎着大大的行李包，一手紧紧牵着明岚的手。


    “明同志。”


    一个女同志突然冲出来拦住他们的去路。


    女同志即使穿着厚厚的棉衣，还能看出妙曼的身材，只是她用毛巾把自己的大半张脸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一双有故意的眼睛。


    荆泽琛与明岚波澜不惊。


    明岚淡定地问：“你是哪位?找我有事？”


    戚琼看了眼身材极高的荆泽琛，神色瑟缩，往后退了一步，“明同志，我有东西要给你，我们能不能找一个无人的角落？”


    明岚点头，“行。”


    率先往一个角落走去，荆泽琛紧随其后，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丝毫质疑。


    戚琼怔了怔，而后自嘲一笑。


    被程大伟掌控几年，即便她的记忆里还记得身为女性的尊严与自主，但骨子里却被训得下意识以男人为天。


    看到女主男从的画面竟然有种无所适从的荒谬感。


    “好了，你说吧。”


    戚琼默了默。


    眼前的姑娘骨骼纤细苗条，长得很漂亮，气质独特，耷拉的眉眼给人一种倦懒的感觉，漫不经心扫过的时候，总让人下意识放松。


    人畜无害的小姑娘，轻易就卸了别人的警惕。


    可是，明明是她主动找的明岚。


    明岚给她的感觉却像是在等她。


    心脏猛然一跳，难道她知道她前几天一直在暗地里盯着她？今天就等她自投罗网？


    戚琼惊惧地往后退了一步。


    小姑娘歪着脑袋，疑惑地问：“不说吗？”


    表情纯粹，眸子澄澈得如同久居山林的溪水。


    戚琼暗暗舒了一口气，绷紧张的情绪松了松。


    是她想多了，眼前的姑娘就是纯粹的一工程师，心思澄澈，如果早知道她盯着她，怎么会丝毫没有泄露呢。


    戚琼忌惮地看了眼荆泽琛，抿了抿唇，从怀里递出去一张纸条。


    明岚视线淡淡扫过，骤然一凝。


    “这是？”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这是你父母死亡的相关证据。忘了自我介绍， 我是戚琼，程大伟的妻子。”


    戚琼紧盯着明岚，紧张又期待地等着她。


    等啊等。


    等到——


    明岚随便瞥了一眼，就将那纸条随手放进了兜里。


    戚琼表情裂开，因为惊讶与紧张，声音都尖了，“你就这么收起来了？！”


    明岚疑惑，“不然呢？”


    戚琼：……


    她应该震惊，疑惑，意外，悲伤，愤恨。


    不管是哪样，都不应该这副“今天吃了白菜”的模样。


    “戚琼，你想要什么？”


    戚琼茫然地看着她，“啊？”


    看在她是个气质美人的份上，明岚耐心重复，“你来找我，还提供了程大伟害我父母的证据，你想要交换什么？”


    戚琼看着这张稚嫩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沉默了会，说：“我知道害你父母的幕后之人是谁。只要你帮我跟程大伟离婚，并保证我的父母不受到程大伟的伤害，我就告诉你。”


    说完，她又看了眼荆泽琛。


    事实上，她敢跟明岚一个孤女谈这样的条件，主要是因为荆泽琛的身份。


    程大伟在荆家面前，不值一提。


    但若只有荆泽琛，没有明岚，她不会也不敢出现。


    因长期的家暴，她对男人，特别是高大的男人有很强的恐惧感。


    她这几天暗地里偷偷观察明岚，发现她就是一个物欲很低的人，整日像只小动物一样蜷缩着摇椅上坐着或晒太阳或看轻雪飞扬。


    那呆呆的模样，让戚琼很有安全感。


    戚琼觉得她是个很好很有同情心的人，她应该会愿意帮她，她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敢偷偷来找她。


    然而，下一秒。


    “你父母确实做错了事，虽然是被刻意引导的，但失职之责以及对应的惩罚他们还是要负的，但能保证他们的安全。你接受这样的条件吗？”


    嗡——


    戚琼脑子空白一瞬，怔怔地看着明岚。


    好一会，她才消化掉她的话。


    她惊惧地往后退了一步，两只手防备地交握成拳，护在胸前。


    “你，你，你知道我？你调查过我？”


    还知道她在偷看她！


    是啊，荆泽琛可是有兵王之称，她怎么会天真地认为荆泽琛发现不了她！


    明岚不否认，“你不用多管，也不必担心。我只要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实现。那么我们的交易成交了吗？”


    戚琼脑子乱糟糟的，眼里是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耳边是她平静的询问，下意识点头，“成交。”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戚琼稀里糊涂被引导着全盘托出。


    “幕后之人是沈弘盛。以前，程大伟还是研究所的一员。刚开始他经常挂在嘴边的就是月姐跟年哥。有时候喝酒喝得兴起，他会很开心地说，说两人能力卓绝，他这是抱上粗大腿的。但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他的职位没有任何变动，他仍是科研所里最普通的研究员，说到月姐跟年哥也不再是满脸笑容。程大伟是钻营的人，根本没有心思放在研究上。我猜月姐跟年哥应该是拒绝了他。”


    “突然，五年前的一天，他突然调职到京市文物局当了科长，还攀上了京市沈家。那段时间，他经常做噩梦，还说各种梦话。我知道，是他害了月姐跟年哥。”


    “我本来不知道月姐跟年哥是谁，但你出现了，程大伟跟沈弘盛慌了，他们害怕你回来报仇，他们想要害你！”


    说到最后，戚琼恐惧地颤抖起来，眼角瞥到旁边高大的沉默的身影，她仿佛陷入梦魇般，蹲下来抱着自己的脑袋，惊慌摇头，“不要，不要打我，不要。”


    可怕扭曲的世界里。


    一张纯净的小脸闯了进来，干净的无害的，某个角度还显得呆呆的。


    没有鄙夷，没有可怜，只有平静——“啊，咱们明天吃白菜”的平静。


    她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像怕吓到她似的，很轻，很轻，像在抚摸小狗狗。


    小狗狗？!


    戚琼瞬间冷静。


    被一个小了一辈的姑娘像摸宠物似的摸头，能不冷静吗？


    戚琼觉得自己是个要脸的人。


    “你是不是养了小狗？”一句不过脑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


    “是啊。”


    得到答案的戚琼更后悔了。


    就不该多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