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夜雨说蜡烛还能回来，秋荷长舒了一口气：“太好了，不过怎么让你的蜡烛回来呢？”


    她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些离奇古怪的画面，比如池夜雨变成了一只燃尽了只剩灯芯的油灯，她和秋喵喵提着一大桶灯油，一瓢一瓢的往里灌。


    池夜雨说：“外婆翻了半天黄历，说后天晚上比较合适，但具体要怎么操作，我也不太清楚。”


    秋荷呆了一小会儿，问道：“所以，外婆也会法术？”


    “这个嘛，实际上据我所知，这个村子里的人都跟蜡烛脱不了干系，但至于他们的法术运用到什么程度，我就不太清楚了。”池夜雨略微怅然，“我的法术主要是母亲教给我的，再有就是高中毕业之后，我带着母亲骨灰回来住了一段时间，读了些外婆家里的旧书，自己摸索着学了些诸如寻人定位、辨别谎言之类的小法术。”


    他指了指秋荷屋里的书架：“这些书还在老地方呢。”


    屋里摆着两个巨大的书架，古色古香的的样式，充满有年代感，上面的书更有年代感，大多数是毛笔手抄的，破破烂烂的，泛黄卷边。书架上还有一排五颜六色的高中教科书，与那些旧书挤在一起，格格不入。


    “咱们高中时候的旧书，”池夜雨注意到秋荷的视线久久停留在课本上，笑道，“那会儿也没收拾一下，胡乱往书包里塞了几身衣服，背上包就走了，直到到了外婆家才发现书包里还有好几本课本没拿出来，背了一路，难怪那么沉。”


    夜深人静，秋荷闲着没事，随便从书架上找了本书乱翻，平心而论，她还挺好奇池夜雨的那些法术什么的。


    书皮严重磨损，字迹像是被水泅湿了一样模糊，秋荷花了好久也没辨别出书名究竟是什么，只看出作者跟池夜雨一样姓池。


    一旦适应了竖排排版和繁体毛笔字，就会发现那些旧书读起来还挺有意思，有的内容很像聊斋故事，秋荷读得汗毛倒竖，与那些故事书不同的是，这些书里将祛除鬼魂妖邪的步骤方法记录得清清楚楚，而且基本上都会用到蜡烛。


    次日一早，早饭依旧默默无言，但知道了外婆也是内敛不知道怎么多说话的人后，秋荷轻松多了，甚至她感觉外婆也松快了不少。没有人绞尽脑汁刻意找话题，也没有人故意炒热气氛，一切安静又和谐。


    饭后外婆带着农具往村后的山上去了，池夜雨则带着秋荷和小猫在屋里转了转，秋荷惊讶的发现池夜雨外婆家最多的竟然是书，好几间屋子堆满了泛黄的旧书。


    “我母亲说从我外公的曾祖辈开始就一直有收藏各种五术书籍的习惯，久而久之，代代相传，书籍成山。不过其中良莠不齐，比如这本，”池夜雨随手抓起一本旧书，抚了抚书面灰尘，露出书名来，书名文绉绉的——《银枪记》，他随便翻了几页，抿嘴道，“似乎是关于男子如何修炼媚术的……你觉得冷凇会不会想读这本书呢？”


    “什么？”秋荷与小猫闻言具是大吃一惊。


    “不是你们想得那个意思。”池夜雨露出了一种计谋得逞的笑容，明显是在逗秋荷和小猫开心，“只是这个村子位置偏僻，历代战乱纷争都很难侵入，故而这里的藏书有大量孤品珍本，有些可能是冷凇需要的，他拜托我回这里时帮他找找。”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池夜雨和冷凇进行了漫长的通话，池夜雨根据冷凇的描述，穿梭在书山书海，企图在这些泛着潮气的旧纸堆里找到些什么有用的。


    期间秋喵喵哈欠不断，昏昏欲睡，秋荷带着他先回房间了。


    小猫躺在床上很困，但他强撑着不闭上眼睛，他将脑袋贴到秋荷的大腿边缘，睡眼朦胧地望着她，上下眼皮不断打架。


    秋荷坐在床边翻书，她还在读那本辨不出书名的书。


    “你想睡就睡吧，干嘛要硬撑着？”她腾出一只手抚摸小猫脑袋。


    “我睡着之后你要干什么呢？”秋喵喵迷迷糊糊地呢喃，“会去其他地方吗？”


    “当然不会，我会等着你醒过来。”秋荷耐心说，她继续抚摸小猫，直到他的眼睛闭上，喉间响起了猫咪特有的呼噜声。


    屋内很安静，微尘在晨光中缓慢的飞舞，秋荷一页一页地翻动书籍。


    泛黄的纸张上记载着长篇累牍的驱鬼故事，越读越察觉故事内容的高度同质化，秋荷往后跳了数页，书中内容变成了捉妖相关的，秋喵喵也是妖怪，她对这一部分内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一部分的故事比之前鬼魂方面有意思多了，至少妖怪的来源就比鬼丰富，鬼的来源单一，一般就是死了之后产生，妖怪的来源就五花八门了，什么偷偷下凡的神仙坐骑狮子精，什么偶然吃了天庭掉下的仙丹而产生灵智的蛇，什么沾了人血精气修炼百年的琵琶精，再有什么吞吐日月精华修炼内丹的狐狸精，还有什么生在湖海大泽灵气充沛蕴化而生的灵石……


    秋荷读得津津有味，像是在读聊斋西游白蛇传等传统小说与民间传说的大杂烩。


    书里不光故事，还记载着用蜡烛除妖的办法，小妖小怪，烈火灯花恐吓之，蜡油三滴做阵降服之，大妖大怪，保命要紧，走为上策，看得秋荷一笑，觉得这本书实用性方面堪称一流。


    除此之外，字里行间还记载着一些稀奇古怪又合乎常理的小技巧，比如蛇妖怕雄黄，蜈蚣精害怕寿命三年以上的五彩公鸡，鼠妖可为十二斤沉的狸花猫降服等等，祛除树木花草形成的精怪之前需要祭拜火神灶王等等……


    秋荷在狸花猫等字样上停留片刻，扭头看了眼熟睡的秋喵喵，将书“哗啦啦”翻到目录，视线飞快扫动，企图找到更多关于猫妖的内容。


    祈烈火道人三胜杨树精，天大雨群蟒渡雷劫，狐狸洞佳人惑游子，闻乐声破庙逢知音……


    破庙逢知音这一章吸走了秋荷的注意，因为单从书名看不出这章讲得什么妖怪，她翻到那一章，充满好奇地读了起来。


    嗯……她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故事，因为内容实在是太齐全了，故事里既有高山流水遇知音的高雅情趣，也有人妖断袖的风流描写，大致是一个精通音乐的书生进京赶考的路上进破庙躲雨，经典的开头，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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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听到阵阵琴声，对音乐的热爱盖过了恐惧，书生就这么邂逅了古琴精，两人一见如故，如胶似漆，颠鸾倒凤……


    然后像所有鬼怪故事一样，有一天书生忽然碰上了一个道士，道士说他满脸黑气定为鬼怪纠缠，书上表示那古琴精清雅善良，是他人生知己，此生挚爱，决不许老道人动他一根指头。但文弱书生哪是牛鼻子老道的对手呢，老道抓住古琴精，与除之后快，古琴精哀哀切切倒出身世——


    原来，他与书生有着宿世情缘，就像所有前世今生故事的时间线一样，故事的起点都是五百年前，彼时的琴精只是一张被遗弃的旧琴，彼时的书生是秦楼舞馆的歌姬，不忍古琴蒙尘，捡了回去细心保养，有托乐师学习弹奏，只是好景不长，歌姬得了重病，呕血不止，临终前拨弦弄乐，一口鲜血喷溅琴上，有此机缘，百年之后，那张琴便成了妖怪，苦苦等待着歌姬转世重逢。


    故事的结局，也是传统的劝人向善的因果报应，老道掐指一算，原来因着惜琴之心，歌姬得以转世为书生，加上前世心善，今生福泽深厚可中榜眼，只是在这破庙与琴精纠缠，贪于情色，伤了福泽，误了考期。


    琴精大惊失色，表示未想会耽误书生未来，悔不当初，恳求老道指一条弥补之路，老道摇头，说若是书生接下来三年不再贪色，寒窗苦读，虽到不了前三甲，但也榜上有名。


    然后故事的发展变得有些奇怪，琴妖为了不耽误书上的前途，拔剑自刎了，人身消散，复为旧琴，接下来是一段赞颂琴妖幸庆贞烈的内容，诸如“琴，高雅之器，成妖亦有君子之度”等等，最后，故事迎来了结局，结局不是书生大哭一场发愤苦读从此仕途坦荡鲜花着锦，而是书生大哭一场，也跟着拔剑自刎，血溅琴弦，老道惊慌失措抬手掐算扼腕长叹，书生的血泼到了琴身，凭此精血，百年后此琴必成精怪，书生转世，又将与之再续前缘，循环往复无止境也……


    尽管急转直下的故事情节与莫名其妙的结尾令秋荷摸不着头脑，但她的注意力最终没太停留在剧情方面，而是注意到了一处细节——人血与妖怪的形成。


    池夜雨就不允许秋喵喵接触任何与人相关的“食物”，人血，人肉，人的心肝脾肺。


    此前秋荷一直以为池夜雨是担心秋喵喵吃会人，当然她是不觉得喵喵会吃人的，不过她能理解池夜雨的担忧，毕竟小时候读得鬼怪故事里妖怪是会吸人脑髓的。


    但如今从这本泛黄的旧书上来看，池夜雨他们对秋喵喵接触人血等物极度警惕似乎另有原因。


    人的血能使一张普通的琴修炼成有人形的妖怪，那……


    秋荷望着身侧的小猫，陷入沉思，她还记得池夜雨刚搬过来不久，冷凇打了个视频电话审问小猫，审到最后，听闻小猫吃过人血，如临大敌……


    喵喵曾经咬了她一口，那时他是一只什么都不懂、没轻没重的小猫，咬得不浅，伤口血流不止，狸花小猫上前舔舐，雪白的唇吻沾上了血液的颜色……


    所以喵喵如今能够化形，不会跟吃过她的血有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