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飞机，苏州的湿寒便被香江的热气抛诸脑后了，不过一千多公里的距离，却仿佛从冷冬一下被拽回了溽暑时分。


    竺星除下披肩，犹觉闷得慌，便倚靠在陆绍璟身侧，声音低软问：“我们什么时候到呀？”


    陆绍璟瞥了前座一眼，马克立刻收回八卦的视线。


    “累了？”


    竺星微微撅唇：“不是。我好热，穿多了，想回去洗澡。”


    陆绍璟这才看见她颈上冒出细汗，笑了一声。


    “早上让你别穿那么多，你偏不信。都跟你说了，台风要来，香江天气必然闷热。”


    说话间，他敲了敲副驾的座椅，马克瞬间会意，调低了车内空调温度。


    竺星恨不得将身上旗袍的盘扣解开，对着出风口纳凉，可惜车内不止她与陆绍璟在，外人面前，总还要顾及形象。


    陆绍璟看出竺星的意图，心里也觉得甚是可惜。


    “到底还要开多久呀？我记得酒店没这么远啊。”


    竺星望着窗外，九龙繁华喧闹，但是越往山上开，人烟越稀少，看上去不像是回他们常住的酒店的路。


    难道还要回老宅吗？


    陆绍璟不说，只道：“快到了。”


    十五分钟后，车子在一座独栋别墅门前停下。


    安静的街区，不似半山老宅那么奢华，但是四周绿植密布，空气怡人，山道私密，行人罕见，既舒适又不寂寥。


    “这是？”


    竺星回头去看陆绍璟，他倚在车门旁，手里不知道何时多了一把钥匙，正从容自若地把玩着。


    “我们的家。你喜欢吗？”


    竺星睁大了眼睛。


    “我们不住酒店了？”


    “不住了。”


    “我们有自己的家了？”


    陆绍璟冷峻的眉眼如湖水破冰，嘴角缓缓漾开清浅的弧度，仿佛竺星此刻惊喜的神情，是他等待许久的一阵春风。


    “嗯。我们有自己的家了。”他轻轻道。


    竺星的笑容大大地展开，举起双手欢呼起来，几步便跑回车边，扑进了陆绍璟怀里。


    “我们有家啦！”她重复着，那欣喜更甚于摘下天边的星星。


    多年后再回想那一刻，陆绍璟才发觉，那是他前三十年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到幸福存在于他身上的时刻。


    竺星有家了。


    他陆绍璟也终于有家了。


    *


    打开两层大门，引入眼帘的是一片花园，陆绍璟没有像陆振巍一样，将宅院布置成四不像的苏州园林，而是作成了最普遍的庭院。一眼望去，有汀步和小片草坪，一方水景，里面几尾锦鲤游动，中央有桌椅可供休闲，墙边还围着半圈空旷的花圃。


    “在苏州陆公馆的时候，你不是说那片湖亭晚上空荡，让你觉得害怕吗？我就让他们把这院子就做成最平常的样式，四处都安上了明亮的灯带，晚上甚至可以在这里招待客人。”


    陆绍璟指着那片花圃，“这里留给你发挥，你可以自己选择种你喜欢的花。”


    竺星到处看看摸摸，新鲜得不得了，过了不一会儿，又傻笑起来。


    “我要种一片天竺葵，种一片满天星。不许种竹子，我不喜欢。”


    陆绍璟笑：“好，马克，把周边的竹子都拔光。”


    推着行李站在阶下的马克：？


    “两公里外有一小片竹林，也要拔了吗？”马克迟疑，“可能需要和发展局以及嘉道理家族交涉一下。”


    “那就马上去交涉。”陆绍璟不容置疑。


    马克差点要把“我的老板竟是昏君”八个大字写进自己的工作吐槽备忘录里。竺星忙笑着阻止他：


    “好啦！他在逗我呢，马克，你别管他！”


    马克愣愣点头，后知后觉，在自己留守香江这几个月里，他的老板和老板娘好像有了不得了的进展。


    明明之前两人还客气得像甲方和乙方，怎么现在亲密到连调情也不避人了？


    有没有人能告诉他，苏州到底发生了什么？


    *


    不同于大隐于市的洋房外观，陆绍璟格外重视室内的设计，花了大价钱，请到著名的国际设计师亲自操刀，将那三层的小独栋内部装修得像一件艺术品。


    符合人体工学的沙发，简约但不失璀璨的吊灯，宽敞的西式吧台。


    还有一个特意为竺星打造的甜品工作房。


    竺星站在门口，忽觉梦幻，不敢踏入。


    还是陆绍璟牵住她的手，领着她一步步走进，引她去触摸那个大得能塞进一整只火鸡的新烤箱。


    “怎么样，合你心意吗？”陆绍璟问。


    竺星合得不得了！


    她眼睛里的快乐满得都要溢出来了。从烤箱、破壁机这种电器，到电子秤、模具、锅这种常规的工具，冰箱里还有许多常用的食材，一应俱全。


    陆绍璟是真的花了心思要讨她欢心的，竺星终于确认了这件事情。


    她转身，再次抱住陆绍璟，与方才的热烈不同，这次拥抱的温度更多了一份温存与蜜意。


    “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呀？”她埋在他怀中，声音闷闷的，“谢谢你，阿璟。”


    陆绍璟轻抚竺星单薄的后背：“这样就算好了？宝贝，未免太好哄。别着急哭，后面还有呢。”


    竺星扬起头：“我才没哭呢！”


    陆绍璟眼角弯起，抬手刮了下她潮红的鼻尖。


    “你没哭，是我哭了。”


    竺星撒娇似的在他的黑色衬衫上蹭了蹭，蹭乱了自己额前的头发。


    “我以后要做很多很多好吃的甜品给你吃，把你的味觉养得特别特别灵敏，然后我们还要去吃世界上更多更多好吃的东西！”


    陆绍璟轻笑：“这么宏伟的报答，真是令我受之有愧。”


    他稍稍低头，在竺星耳边低语，“其实让我尝尝你身上的甜品，就足够了。”


    陆绍璟的语气暧昧，让竺星一下想起他前段时间是如何荒淫的，顿时羞红了脸，瞪了他一眼，不自觉地娇媚勾人。


    “不跟你说了！”


    她作势要走，陆绍璟哪里肯放，将她紧紧锁在自己怀里，犹自在言语上逗弄她。


    “不肯喂我？那我喂你？”


    “陆绍璟！”


    竺星一声娇叱，毫无震慑力，只引得陆绍璟大笑。他越笑，竺星越气恼，忍不住去捶他绷紧的手臂。


    “好好好，不闹你了。”陆绍璟连同她的双手一齐揽住，贴在她耳边亲昵道，“我们继续，去楼上卧室看看？”


    竺星正要说什么，马克的脚步声从工作房门外传来，想是搬完了行李要来回话。竺星自觉还没修炼出陆绍璟那样的厚脸皮，连忙挣脱了他的禁锢站好，还不忘腾出手整理自己的头发。


    “老板......”马克一走进甜品房，就被陆绍璟杀来的眼风吓了一跳，“那、那个，行李已经安置好了，老板和夫人，要先见一下管家和工人们吗？”


    陆绍璟看了眼身旁，不敢抬头与人对视的竺星。


    “见。让他们在客厅等着，我们换完衣服就下来。”


    *


    换了一身与温度相宜的衣服，竺星放松许多，跟着陆绍璟坐到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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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站着的一排人。


    打头的是那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女管家，自我介绍名叫苏珊，是接受过英式培训的专业管家。


    “夫人，先生，往后如有家务杂事，请都放心交给我，我一定会尽心为两位排忧解难。”苏珊的态度十分恭谨，说完立马朝竺星的方向鞠了一躬，把竺星吓得往旁边让了又让。


    “不用这么客气，苏珊，我...我和陆生都不擅长管家，以后还要请你多多关照。”竺星客气地回应，要苏珊别再动不动就鞠躬了。


    陆绍璟并不置喙，只是瞥了竺星一眼，忽然想起，似乎很久没听见她管自己叫陆生了。


    平常，她都是喊他“阿璟”，撒娇卖乖时是绵软的一声“老公”，生气了就连名带姓大声直呼，一点儿也没有之前的拘谨和疏离。


    这很好。


    陆绍璟嘴角微不可见地上扬了一点，靠在沙发靠背上，大手停留在竺星肩上，缓缓摩挲着。


    竺星尽量忽略陆绍璟带来的异样，挨个见过了供职于新家的一位管家，四位女佣，三位厨师，两位花匠，一位水电工，两位司机和八名安保。


    工人们各自打过招呼，认过脸，便各自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剩下竺星看着他们的背影，疑惑地问陆绍璟：“我们需要用得上四个女佣三个厨师八名安保吗？连花匠都有两个？”


    陆绍璟擒住竺星的纤手，瞥向马克。


    马克往前一步，给竺星递过一杯温水，顺势答道：“是这样的，夫人，八名安保只是保障别墅的安全，加多利山算是香江比较安全的区域，八名已经是最低标准，两条街外的章姓家族可是足足安排了十八名安保，日夜轮班的。而且，按照陆氏有关继承人的规章，如果您和老板有公开出行的计划，还需要另外配备G4保镖随行的。”


    “至于女佣，更是精简过后的结果了。还有三名厨师，他们分别擅长中西日餐，姜师傅做得一手好粤菜，弗兰克厨师是法国蓝带毕业的高级厨师，叶厨则是在日本著名的寿司店工作了十几年。这些工人的配置只是基本满足夫人和老板日常的起居需求。当然，老板知道您不喜欢家里人太多，所以我已经特意交代过，工人们平时都在自己的工作区域和别墅后栋活动，不会打扰二位的生活。”


    马克一通解释，说得竺星愈加面露难色。


    她从来没有这么事无巨细地被服侍过。嫁给陆绍璟之前，她甚至是服务别人的那一个。一想到她要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么多人专门的侍奉，竺星便浑身都不自在起来，恨不得立刻夺过窗外那个女佣的鸡毛掸子，自己打扫。


    陆绍璟觉出竺星的不适，没有点破，只淡淡道：


    “这是他们的工作，你提供的，是一个个工作岗位。如果今天炒了他们，他们也得另找下家，别人家未必有我们家人口简单，他们会干更重的活，工资还比不上我出的价格。”


    马克点点头，对竺星补充。


    “老板给别墅工人的薪酬都是别家的两倍。比如苏珊，老板开的年薪是七位数，奖金另算。据我所知，目前全香江没有比她年收入更高的家政管家。”


    马克看了看陆绍璟，还极有眼色地加了一句：“老板对她唯一的要求，就是满足夫人一切需要，即使您的命令与老板相悖，也要以您为准。”


    竺星眉峰轻扬，当她听到年薪七位数的时候，吃惊的表情就已经掩藏不住了。


    她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刚刚苏珊对她如此毕恭毕敬了。


    竺星看着陆绍璟，心想，他可真是一个大方的老板。


    对下属如此，对她这个“妻子”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