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咪！快跑！大魔王爹地！他要来…要…要来抢妹妹了哇！！！”


    小糯米那声嘶力竭、带着巨大惊恐的哭喊，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刺穿了封闭包厢里令人窒息的死寂，也精准地刺中了风暴中心的两个大人！


    她小小的身体在苏念怀里爆发出濒死小兽般的剧烈颤抖，小手指死死揪着妈妈的衣襟，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那句“抢妹妹”，更是如同滚烫的烙印，狠狠烫在了苏念已经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巨大的恐惧和随之爆发的、源自母亲本能的强烈保护欲，瞬间将她那濒临崩溃的理智彻底点燃！


    他要抢走糯米！


    这个认知像惊雷在脑中炸响！苏念抱着女儿的手臂收得更紧，勒得小糯米呜咽了一声！她猛地抬起头！眼底所有的恐惧、慌乱、后怕，在这一刻统统被一种豁出一切的、近乎凶狠的绝望光芒所取代！


    她死死地盯着门口那个仿佛掌控着她们命运的高大身影！眼神锐利如淬毒的匕首，带着鱼死网破的决绝！


    包厢里死一样的安静。


    只有小糯米断断续续的、压抑不住的呜咽，还有苏念自己如同破风箱般粗重的喘息。顶灯的光线将顾夜寒的影子拉得很长，沉沉地笼罩在她们母女身上，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囚牢。


    顾夜寒依旧站在那里。


    小糯米那句“抢妹妹”撕心裂肺的哭喊，像一个无形的重锤，毫无缓冲地砸在他冰封的心防上！那双深不见底、原本一片沉凝的墨眸，极其细微地剧烈收缩了一下！一丝真正属于惊愕的裂痕瞬间闪过！


    抢？妹妹？


    他？


    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里，翻涌起极其复杂难辨的暗流——被这荒谬指控激起的本能恼怒？被女儿极端恐惧所刺痛？还是……一种被骤然揭开伤疤、关于他身为父亲（哪怕是名义上的）却从不知晓的、更深层次的空白被粗暴填满的……


    没等他捕捉清楚自己心底那混乱的冲击波。


    就在这时。


    笃、笃、笃。


    包厢厚重的门，被从外面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节奏沉稳冷静，带着训练有素的克制。


    门随即被无声无息地推开了一道缝隙。


    顾夜寒的助理陈哲那张毫无表情、冷静到刻板的脸出现在门缝处。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房间内剑拔弩张的场面，略过瘫坐在地抱着孩子如同惊弓之鸟的苏念，然后极其恭敬又快速地对着顾夜寒侧了侧头，嘴唇微动，没有发出声音，只用口型和极其微弱的动作示意：‘拿到了。小少爷在外面。’


    就在陈哲出现的瞬间！


    如同被困在陷阱里的母兽嗅到了猎人同伴的气息，苏念所有的神经警报瞬间拉到了最高等级！


    他要动手了！


    他和陈哲！


    他们要抢走糯米了！


    苏念的大脑一片空白！极致的恐惧完全吞噬了理智！只剩下本能的、最原始的反抗！


    身体比思维更快一步！


    她抱着哭得瘫软的小糯米猛地向后挣扎着挪动！双腿在地上蹭出了刺耳的摩擦声！手在黑暗中、在冰凉光滑的地面上下意识地疯狂摸索——抓到了！桌子角！桌布边！


    紧接着！


    “哗啦！”


    伴随着小糯米一声受惊的尖叫！苏念的手猛地掀翻了小圆桌旁边那个被遗落的蓝色小水桶！


    桶里残余的肥皂水和她刚才疯狂摸索时沾到的滑腻污渍泼洒出来！她根本顾不得这些！


    她的目标，是被慌乱打翻的小圆桌桌面正中央——


    一份刚刚被服务生送进来、还没来得及摆正、巨大无比的豪华动物造型草莓派！


    整个草莓派足有脸盆大小！底座是金黄的派皮，上面堆砌着奶油堆砌成的小熊一家三口造型，奶油熊身上点缀着一颗颗红艳欲滴的鲜嫩草莓，憨态可掬！而熊爸爸熊妈妈的头上，各歪歪斜斜地顶着一顶用巧克力片和金色糖珠勉强伪装成的、极其粗糙简陋的“小纸皇冠”！


    这原本温馨可爱的甜品，此刻成了苏念眼中唯一的武器！


    “别过来！！！”


    苏念发出一声破音的尖叫！仿佛用了毕生的力气！在满地的水和滑腻污渍中，她抱着小糯米跌跌撞撞地半跪着撑起身体！然后，一只手死死箍住女儿，另一只手像闪电般猛地伸出！


    她根本不是在抓那顶精致小巧的糖果叉子！而是用尽全身力气、不管不顾地朝着那巨大的草莓派奶油山最中央、最顶部的那颗最大最鲜红的草莓！


    猛地插了下去！


    噗呲！


    叉齿没有叉中那颗草莓！


    反而因为她的力度失控和地滑，叉尖粗暴地插进了奶油熊爸爸的脸！大半个丑陋粗糙的巧克力金色糖珠纸皇冠，也因这粗暴的动作和派体的震动，彻底崩碎、从奶油顶上滚落下来！


    苏念的手腕也因此不稳，随着叉子插进奶油熊脸的巨大阻力，带着整个大半个身体都踉跄了一下！叉柄差点脱手飞出去！


    她最终也没有把什么东西当成武器“拿稳”，只是徒劳地、虚张声势地用那粘满白色奶油的叉子尖，颤抖着、胡乱地指向门口的方向！


    叉尖沾满了黏腻油腻的白色奶油和一点点被碾碎的红色草莓果肉，在灯光下显得无比狼狈和可笑。那姿势没有任何杀伤力，更像一个惊恐绝望到极点的人，在做着最后的、笨拙无效的威慑。


    她那因为剧烈喘息和恐惧而煞白的脸上溅了几点白色的奶油污渍，头发被汗水和先前的水渍沾湿贴在脸颊上，整个人蜷缩在地，狼狈不堪，像个刚刚被打劫过的疯子。唯有那双眼睛，燃烧着近乎毁灭的火焰，死死盯着顾夜寒，仿佛他再靠近一步，就会咬下他的血肉！


    “滚开！放开我女儿！” 她的声音嘶哑尖锐，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凄厉，“你敢碰她一下！我就……我就……”


    她“就”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任何有实质威胁的话，只是拿着那柄沾满奶油、毫无威慑力的叉子，徒劳地在空中挥舞了一下，更多的奶油甩落在地板和裤子上。


    滑稽。


    可怜。


    绝望。


    像一只被逼入死角、只能龇牙咧嘴的困兽。


    这出乎意料的、毫无章法的抵抗动作，以及最后那句无力的威胁，让整个包厢陷入了一种极其诡异、又充满极致悲哀张力的氛围。


    陈哲在门口明显愣了一瞬，万年不变的表情都微微凝滞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会是这样“武器”。


    而顾夜寒……


    他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定定地落在苏念手中那柄粘满白色奶油的叉子尖端，以及她此刻狼狈绝望的姿势上。


    时间似乎停滞了几秒。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顾夜寒那张如同精雕寒玉般冷峻的面容上，没有任何预想中的暴怒或者嘲弄。


    他既没有立刻呵斥，也没有步步紧逼。


    他那紧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削的唇角，反而极其轻微地、极其难以察觉地，向上勾动了一瞬。


    那不是一个笑容。


    是一个冰冷的、带着一丝极度荒谬的讽刺感、甚至混杂着难以言说的……空茫的弧度。


    他缓缓抬起自己那只方才抬起关门的、骨节分明的手。


    在他左手修长冰冷的指尖之间，不知何时捏着一颗——一颗鲜红欲滴、完整饱满、但此刻已被他无意识捏得有些变形、渗出些许清冽红色汁液的草莓。


    那点红色的汁液，沿着他的指缝，缓缓流淌下来，像一道细微的血痕。


    他没有看那颗被他捏坏的草莓。


    他的目光，缓缓地从苏念沾满奶油的叉子、惊恐绝望的脸、以及死死护在怀中那个哭泣战栗的小小身影上……一一扫过。


    最终，重新落回苏念脸上。


    那深渊般的瞳孔里，沉淀了太多难以解读的、如同浓墨般的情绪碎片。有审视，有冰冷的疑惑，有被冒犯掌控的愤怒，但似乎……还有一种更复杂更深沉的、如同漩涡般不断下坠的东西。


    是痛？


    是茫然？


    还是对眼前这极端荒诞又极具冲击力画面的……某种震动？


    就在这时！


    一个极其微弱、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却异常清晰坚定的童音，在包厢门口那片被陈哲遮挡的、微弱的光线阴影下，细若蚊吟般地响起：


    “妈咪……”


    声音虽小，却如同投入死水中的核弹！


    苏念浑身如同瞬间接通了高压电！猛然一震！


    抱着女儿的手臂下意识地松了一下！


    沾满奶油的叉子“啪嗒”一声掉在奶油狼藉的地板上！


    整个人像被闪电劈中般僵住了！


    她不敢置信、极其艰难、如同生锈的机器般，一点点、一点点地转过头！


    她的视线越过崩溃的蛋糕派、越过地板的污渍、越过门口站立的顾夜寒和高大的陈哲……


    落在了门缝处那个刚刚能露出一点点身影轮廓的、穿着精致深蓝条纹童装的小小身影上。


    顾宇（小宇）。


    他小小的身影站在门口明亮的、带着粉色梦幻泡泡灯光背景的光线里，逆着光，显得有些单薄。


    他手里，还紧紧捏着一角刚才从桌上摔落、沾满了彩色奶油和滑腻皂水、边缘已经揉皱湿透的……劣质的金色糖珠巧克力小纸片皇冠（熊爸爸的那顶）。


    灯光打在他精致白皙却异常沉静的小脸上。


    小脸上干干净净，没有泪痕，没有明显的悲伤。只有那双遗传自顾夜寒的、如同上好黑曜石般纯净的眸子，此刻却盛满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努力压抑着巨大波澜的海面，翻涌着强烈的委屈、深深的孺慕、以及一种……快要满溢出来的期待和小心翼翼的试探。


    他的嘴唇紧紧抿着，微微下撇的弧度显露出极力克制的难过。


    他看着坐在地面污秽中、满身狼狈的苏念，又看看她怀里依旧在抽噎的小糯米，然后，那双似乎能看透人心底最深层情绪的眼睛，带着无比清晰的确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执着地再次低声呼唤，带着浓重的鼻音：


    “……妈咪。”


    那双清澈、执着、蕴含着巨大情感力量的眼眸，直直地撞进苏念的眼底。


    像一把温柔却锋利无比的钥匙，轻而易举地撬开了她拼尽全力构建起来、早已布满裂痕的心理防线！


    一声“妈咪”，不是对苏念的称呼！


    是对……她怀中那个……“妹妹”称呼的绝对确认！


    嗡！


    苏念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些拼命压抑的记忆碎片、关于另一个孩子的模糊影像、关于冰冷的病房里撕心裂肺的哭声、关于那个抱着刚出生婴儿踉跄逃离的冰冷雨夜……


    所有被她用尽五年力气试图封存埋葬的痛苦和内疚，在这个陌生男孩清晰唤出“妈咪”的瞬间，被最残忍地、血淋淋地彻底撕开！


    轰然崩塌！


    巨大的冲击和随之而来的、几乎要将她灵魂撕裂的剧痛让她眼前猛地一黑！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捏爆！一股腥甜瞬间涌上喉咙！


    她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这份排山倒海的情绪洪流！


    抱着小糯米的手臂骤然失力！


    “唔……”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她齿缝中迸出！她猛地弓起身！剧烈地呛咳起来！脸色瞬间从煞白转为一种骇人的青灰！整个人像被瞬间抽走了所有支撑，抱着小糯米，如同坍塌的沙堡，软软地、毫无意识地向前倾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