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在黏稠的泥沼里艰难跋涉。


    苏念是被一阵细密的针扎般痛楚唤醒的。不是剧烈的疼，而是全身骨骼关节都在酸软叫嚣的闷痛，像是被拆散后重组，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着疲惫。喉咙更是干得冒烟，每一次轻微的吞咽动作都牵带着锁骨的剧痛，仿佛喉咙里卡着一把生锈的锯子。


    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眼前的光线柔和得不刺眼。


    入眼是干净的、带着柔暖灯光的陌生空间。洁白的墙壁，淡粉色的窗帘，空气里没有医院的消毒水味，而是一种淡雅的、像是阳光晒过棉花的清新气味。身下是柔软温暖的床铺，身上盖着轻薄的羽绒被……


    不是她和糯米的小家。


    瞳孔骤然收缩！


    昏迷前的混乱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水，裹挟着冰冷的恐惧瞬间将她淹没！顾夜寒压迫的身影！小糯米撕心裂肺的哭喊！那个将自己锁死的包厢！还有……那个小宇……


    “糯米！”苏念的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她挣扎着想坐起，却扯动了手臂上的某处，刺痛让她倒吸一口冷气！视线迅速扫向床侧——


    没人！


    小糯米不在她身边！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水兜头浇下！她不知道这是哪里！小糯米被带走了？！


    “顾夜寒！顾夜寒！”苏念嘶哑地喊出声，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濒临崩溃的恐惧和不顾一切的戾气。她掀开被子，强忍着全身的酸软疼痛，双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踉跄着就要冲下床。


    “妈咪！”一个带着哭腔、急切到尖细的声音猛然响起。


    一个小小的、鹅黄色的身影像炮弹一样从房间角落的装饰拱门后面冲了出来！是她的糯米！还穿着那身鹅黄色的背带裤，小脸蛋上虽然还带着泪痕，眼睛红肿，但小身体完完整整！


    “宝贝！”苏念狂跳的心脏几乎跃出喉咙！巨大的失而复得感让她几乎站立不稳，踉跄着上前两步跪蹲下来，猛地张开双臂。


    小糯米一头扎进了苏念的怀里，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抱住妈妈的脖子，小脑袋埋在苏念肩窝里，呜咽着：“妈咪……你吓死小糯米了！那个大坏蛋…呜呜呜……”


    感受到女儿温软熟悉的身体和那委屈害怕的颤抖，苏念悬在万丈深渊边缘的心终于落回了胸膛。她紧紧回抱住女儿，手臂都在微微颤抖，贪婪地汲取这失而复得的温暖。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一边轻抚女儿的后背安抚，一边警惕地、如同受惊的母兽般，迅速扫视整个房间。


    这是哪里？


    看起来像高级酒店套房或者私密的休息室，布置温馨舒适。


    刚才糯米躲藏的小拱门应该是通往衣帽间或者茶水区。


    除了她们母女，房间里似乎没有其他人……


    顾夜寒呢？那个可怕的男人！还有他的保镖和那个酷酷的小男孩……


    “那个…你感觉怎么样？”一个温和的女声传来。


    苏念猛地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柔和米色针织衫、气质温婉、约莫四十多岁的女士从茶水区端着个托盘走出来。托盘上放着一杯温水和一小碟药片。她的眼神温和关切，带着专业人员的平静。


    “你是谁？”苏念下意识地将小糯米往自己身后护了护，声音沙哑，但戒备十足。


    “我姓沈，是这里的医生。”沈医生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语气平和，“你现在脱水很严重，还有点轻微的电解质紊乱，需要多补充水分。另外手腕和肩膀的软组织挫伤需要静养几天。”


    她说着，目光柔和地看向紧紧拽着苏念衣角、躲在后面警惕地看着她的小糯米：“小糯米一直很勇敢，陪着你，就是不睡。我让她吃东西也不肯，说怕你醒来找不到她会害怕。”沈医生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


    苏念心里一紧，低头看向女儿。


    小糯米瘪着小嘴，眼睛里又蓄满了泪花，用力点头：“嗯！坏人还没走！我不能睡！要保护妈咪！”小小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固执。


    保护妈咪……


    苏念的心像是被最细的针扎了一下，酸疼得厉害。她的宝贝……她才五岁……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喉咙，苏念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看向沈医生：“谢谢你。那……顾夜寒他们呢？”她问出这个名字时，心脏依旧不受控制地紧缩了一下。


    沈医生推了推无框眼镜，语气依旧平稳，带着职业性的中立：“顾先生和小少爷在外面休息区。你需要休息……”


    “妈咪！”小糯米突然更紧地抓住苏念的衣服下摆，小脸转向房间那扇紧闭的、带着内嵌磨砂玻璃雕花的实木房门，小小声音急促又带着惊恐，“外面！大坏蛋！在门外！还有那个酷酷的小哥哥…他刚才还塞进来一个…一个草莓糖！”


    小糯米的声音瞬间充满了委屈和不解，她用力抓着苏念，好像外面的人随时会破门而入把她们抓走：“他们好奇怪的！那个酷哥哥…他…”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门外那两个“奇怪”的人的行为。


    门…还没开？


    但是……有人守在外面？！


    苏念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神经再次绷紧到极限！顾夜寒！他竟然还派人守在这里！果然！他根本没打算放过她们母女！


    “苏小姐，你现在的情况……”沈医生还想说什么。


    “让他们走！”苏念猛地打断她，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她的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向那扇紧闭的门扉，仿佛要穿透实木灼伤外面的人。


    “这里不需要顾家任何人！让他们立刻走！”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抱着小糯米的手臂却收得更紧，像是最坚固的壁垒，“我们母女的事，不劳他费心！”


    沈医生看着她眼中那如同寒冰包裹着的火焰般的抗拒和恐惧，轻轻叹了口气：“顾先生他刚才……其实……”


    她似乎想解释什么，也许是关于顾夜寒留在外面沉默的几个小时，也许是关于桌上那杯温水其实是刚刚新鲜替换的，也许是关于小宇那个沉默但持续关注的动作……


    但她的话没能出口。


    门外。


    一片沉寂。


    但在这片仿佛凝固的空气里。


    苏念却清晰地感觉到——


    一股冰冷、沉凝、存在感极其强烈的压迫感，如同实质般，无声地穿透了那扇厚重的实木门板。


    就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