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清的小公寓里，阳光透过亚麻窗帘，在地板上铺开温暖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药草清香，混合着烤面包的焦香，驱散了前几日的阴霾。


    小糯米蜷在沙发里，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小脸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精神明显好了许多。她怀里抱着沈清清贡献出来的巨大毛绒熊，大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茶几上那个粉色的平板电脑屏幕。


    屏幕上正播放着一部色彩鲜艳、节奏欢快的儿童动画片。小动物们在森林里举办音乐会，憨态可掬，配乐轻松活泼。


    “嘻嘻，小熊好笨哦！”小糯米被逗得咯咯笑，小脚丫在毯子下开心地晃了晃。


    厨房里，苏念系着围裙，正守在一个小小的陶瓷药锅旁。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深褐色的药汁翻滚着，散发出浓郁却并不刺鼻的药香，混合着红枣和枸杞的清甜气息。她手里拿着一把小小的蒲扇，轻轻扇着炉火，控制着火候，眼神专注而沉静。


    “念念，你这熬的是什么神仙汤啊？闻着一点都不苦，还有点香！”沈清清端着一盘刚烤好的吐司走过来，好奇地凑近药锅嗅了嗅，“小糯米这两天喝了这个，小脸都红润了不少！”


    苏念用勺子舀起一点药汁，轻轻吹了吹，滴在手背上试了试温度，才低声道：“是温养心脉的方子，加了点红枣和冰糖调和味道。”她没有过多解释药材的来源和配伍的讲究，那是师门秘传，也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之一。


    “妈咪的药药最好喝啦！”小糯米在沙发上听到，立刻甜甜地捧场，大眼睛弯成了月牙，“比医院里那些苦苦的糖浆好喝一百倍！”


    苏念回头，看着女儿恢复了些许活力的笑脸，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她将熬好的药汁小心地倒入一只温好的白瓷碗里，褐色的药液在碗中荡漾，泛着温润的光泽。


    “宝贝真乖。”她端着药碗走到沙发边，坐在女儿身旁，用小勺舀起一勺，轻轻吹凉，“来，慢慢喝。”


    小糯米乖乖张开嘴，小口小口地喝着。药汁温热，带着微苦后的回甘，顺着喉咙滑下，暖意似乎真的能蔓延到心口。她满足地眯起眼，像只被顺毛的小猫。


    “对了念念，”沈清清像是想起什么，指了指茶几角落那个依旧盖着的深灰色医疗箱，“那个箱子……你真不打开看看？里面那些药看着就很贵的样子……”


    苏念喂药的手微微一顿，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她看都没看那个箱子，声音平淡无波：“用不着。我的女儿，我自己能照顾好。”语气里的疏离和抗拒清晰可辨。


    沈清清识趣地不再提，转而拿起遥控器：“那我们看会儿动画片吧？小糯米想不想看《森林音乐会》？”


    “想！”小糯米立刻点头。


    沈清清拿起平板，熟练地打开视频APP，点开收藏夹里的《森林音乐会》。欢快的片头曲响起。


    然而，就在动画片开始播放不到三分钟时——


    屏幕突然毫无征兆地卡顿了一下！


    紧接着！


    画面猛地一闪！


    原本色彩鲜艳的森林场景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极其简陋、线条粗糙、但充满童趣的简笔画风格小动画！


    画面里：


    一个扎着两个小揪揪、穿着鹅黄色背带裤的卡通小女孩（一看就是小糯米），正坐在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上。


    她的对面，坐着一个穿着深蓝色条纹衫、表情酷酷的卡通小男孩（神似小宇）。


    小男孩手里拿着一个画板，正在上面飞快地画着什么。


    然后，他举起画板。


    画板上是一个大大的、歪歪扭扭的、但努力画得很可爱的——红色草莓！


    旁边还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给妹妹加油！】


    动画只有短短几秒，画面切换流畅，带着一种笨拙却真诚的可爱。


    “咦？”小糯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小手指着屏幕，“清清阿姨！动画片变啦！有小哥哥！还有草莓！”


    沈清清也愣住了，看着屏幕上那个一闪而过的、明显是“私人定制”的小动画，又看看那个被扔在角落的医疗箱，心里咯噔一下！这……这技术……难道是……


    苏念端着药碗的手猛地收紧！瓷碗边缘在她指尖下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她的目光锐利如电，瞬间扫向那个角落里的医疗箱！眼底翻涌起冰冷的怒意和警惕！


    又是他！顾夜寒！他还不死心？！用这种手段来接近？！监控她们？！


    她猛地站起身，几步走到茶几旁，拿起平板就要关掉！


    “妈咪！等等！”小糯米突然叫住她，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屏幕，“小哥哥……画的是草莓！给我的！”她的小脸上没有害怕，反而带着一丝新奇和……一点点开心？


    苏念的动作顿住了。她看着女儿眼中那纯粹的好奇和喜悦，再看看屏幕上那个已经消失、只留下《森林音乐会》继续播放的画面，紧握的手指缓缓松开。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将平板轻轻放回茶几上，声音尽量平静：“嗯，看到了。宝贝喜欢就好。”她重新坐回女儿身边，端起药碗，“来，把药喝完。”


    小糯米乖乖点头，继续小口喝药，大眼睛却时不时瞟向平板，似乎在期待那个“小哥哥”的草莓画会不会再出现。


    沈清清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她悄悄拿起自己的手机，走到阳台，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是我，沈清清。”她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和担忧，“……东西收到了，但念念很抗拒，碰都没碰。还有……刚才平板上突然跳出来个……呃……‘定制动画片’？是不是你家那位小少爷弄的？……唉，我知道是好意，但念念现在……像只惊弓之鸟，一点风吹草动都……嗯……行吧，我知道了……你让那边……悠着点吧……”


    顾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


    顾夜寒坐在办公桌后，面前的文件堆积如山。他手中的钢笔在纸面上快速移动，签下一个又一个冷硬的名字。效率极高，仿佛一台不知疲倦的精密机器。


    陈哲如同影子般站在办公桌侧前方，正在进行例行的晚间汇报。


    “……技术部反馈，目标区域公共网络节点昨晚至今晨无异常数据波动。安保组报告，外围布控一切正常，未发现可疑目标接近沈小姐住处。”陈哲的声音刻板无波，“另外，张医生再次来电，关于‘青囊’医者的线索，他通过一些特殊渠道，查到五年前那例相似病例的稳定期药方记录中，有几味核心药材的炮制手法极其特殊，疑似古法传承，其中一味‘赤焰草’的炮制要求近乎苛刻，非大师级药工难以完成。他推测……”


    顾夜寒签字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


    陈哲的汇报戛然而止。他敏锐地察觉到，顾总虽然依旧在签字，但周身那股沉凝冰冷的气息似乎……更加压抑了几分？像暴风雨前低气压的闷窒。


    就在这时。


    顾夜寒放在桌面上的私人手机屏幕无声地亮起。


    不是电话。


    是一条极其简短的加密信息推送。


    发件人：Ghost（魅影）


    信息内容：


    【药箱已签收。钱货两讫。交易结束。勿扰。】


    信息下方，附带了一个极其醒目的、鲜红色的电子印章图案——一个抽象的、被利剑贯穿的幽灵侧影。图案下方是一行冰冷的英文小字：【Final Settlement ＆ No Further Contact】（最终结算，不再联系）。


    砰！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的脆响！


    顾夜寒手中那支价值不菲的定制钢笔，笔尖在签完最后一个名字、重重落下的瞬间……


    硬生生地折断了！


    漆黑的墨汁如同失控的溪流，瞬间从断裂的笔尖汹涌而出！在刚刚签好名字的文件末尾，洇开一大片浓重刺眼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墨渍！


    那墨渍迅速扩散，吞噬了签名，也吞噬了文件上最后几行清晰的条款。


    顾夜寒的动作彻底僵住。


    他握着那支断笔，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森冷的青白色。笔身坚硬的金属外壳在他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夕阳的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他半边身体镀上一层暖金色，却无法融化他眼底骤然凝结的、比极地寒冰更刺骨的冷冽！


    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眸，死死地钉在手机屏幕上那个鲜红的、被利剑贯穿的幽灵印章上！


    瞳孔深处，仿佛有黑色的风暴在无声地咆哮、肆虐！那是一种被彻底切断联系、被单方面宣告“结束”后爆发的、混合着滔天怒意、被冒犯的掌控欲以及某种更深沉难辨的……巨大空茫！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沉重的压迫感让站在一旁的陈哲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几秒钟死一般的寂静。


    顾夜寒猛地将手中那支断笔狠狠掼在桌面上！


    断笔在光滑的桌面弹跳了一下，滚落在地毯上，留下一道刺目的墨痕。


    他没有再看那支笔，也没有看那份被污损的文件。


    他伸出那只沾着墨渍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暴戾的力道，划开手机屏幕，点开那个加密通讯软件。


    他的指尖悬在虚拟键盘上方，微微颤抖着，似乎在酝酿着足以摧毁一切的雷霆之怒！


    他要回复什么？


    质问？


    命令？


    威胁？


    然而。


    他的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方悬停了足足十几秒。


    最终。


    他什么也没有输入。


    那只沾着墨渍、微微颤抖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僵硬的克制，缓缓收了回来。


    他猛地从宽大的座椅中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孤寂冰冷的影子。


    他没有再看手机。


    没有再看陈哲。


    甚至没有再看窗外那片燃烧的晚霞。


    他迈开长腿，步伐沉重而迅疾，带着一股几乎要撕裂空气的凛冽寒意，径直走向办公室通往私人休息室的侧门。


    砰！


    沉重的实木门在他身后被猛地甩上！


    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震得陈哲耳膜嗡嗡作响。


    陈哲站在原地，看着紧闭的休息室门，又低头看了看地毯上那支断成两截、墨汁淋漓的钢笔，以及桌面上那份被彻底污毁的重要文件……


    他默默地弯下腰，捡起那支断笔，用纸巾小心地包裹起来。然后，他走到办公桌前，看着那份被墨汁吞噬的文件，眉头紧锁。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拿出加密通讯器，发出了一条极其简短的指令：


    【暂停所有非必要接触。保持一级静默观察。】


    指令发送成功。


    陈哲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那扇紧闭的休息室门。厚重的门板隔绝了一切声响，里面死寂一片，仿佛连空气都已凝固。


    只有窗外，夕阳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入地平线，最后一丝暖光被深沉的暮色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