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米白色亚麻窗帘的缝隙，在干净的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刚烤好的吐司香气和淡淡的咖啡味道。


    “来来来，小心肝，张嘴，啊——”沈清清扎着丸子头，系着印满卡通胡萝卜的围裙，端着一小碗熬得软糯喷香的小米南瓜粥，小心翼翼地凑到沙发边。


    小糯米蜷在柔软的浅蓝色布艺沙发里，身上裹着厚厚的珊瑚绒毯子，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她的精神比昨晚刚从医院回来时好了许多，但依旧没什么力气，像只被雨淋透的小猫，蔫蔫的。看到沈清清递过来的勺子，她乖乖地张开小嘴，小口小口地吃着，大眼睛里还带着点大病初愈的懵懂和依赖。


    “慢点吃，不烫吧？”沈清清心疼地看着她，又转头看向厨房方向，压低声音，“念念，你也吃点东西！别光顾着捣鼓那些瓶瓶罐罐！”


    厨房里，苏念穿着沈清清的旧T恤和家居裤，长发随意挽在脑后。她正背对着客厅，站在料理台前，动作极其专注。台面上摊开着一个打开的、看起来很普通的硬壳行李箱——那是昨晚她们逃到沈清清家时唯一的行李。


    她并没有在做饭。


    她的面前，放着几个从行李箱夹层里取出的、大小不一的深棕色磨砂玻璃小瓶。瓶身上没有任何标签，只有瓶底用极细的银色笔刻着微小的、难以辨认的符号。旁边还有几个小巧的、装着不同颜色粉末或液体的密封试管。


    苏念的手指修长而稳定，正用一把极其精巧的银质小勺，从一个装着淡金色粉末的试管里，极其精准地舀出几乎肉眼难辨的微量粉末，轻轻抖落进一只小小的白瓷药盅里。药盅里已经盛着大半盅温热的、散发着淡淡药草清香的浅褐色药汁。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和熟练。阳光落在她微垂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但那双眼睛里的凝重和疲惫却无法掩饰。


    “妈咪……”小糯米喝完粥，小声唤道，大眼睛望向厨房里妈妈的背影。


    “嗯，宝贝乖，再躺一会儿。”苏念没有回头，声音放得极轻，带着安抚，“妈咪马上就好。”


    沈清清看着苏念专注到几乎隔绝外界的背影，又看看怀里病恹恹的小糯米，心疼地叹了口气。她放下空碗，拿起旁边的湿毛巾，轻柔地给小糯米擦掉嘴角的米粒。


    “清清阿姨，”小糯米靠在沈清清怀里，声音软软的，“那个……大魔王爹地……他会不会找到这里来呀？”她的小手无意识地揪着毯子边缘，大眼睛里还残留着一丝惊魂未定的不安。


    沈清清心里一紧，赶紧搂紧她，语气夸张地安慰道：“哎呀！怎么可能！阿姨这里可是秘密基地！铜墙铁壁！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再说了，有阿姨在，什么大魔王来了都给他打成小饼干！”她挥了挥拳头，做出凶狠状。


    小糯米被逗得微微弯了下嘴角，但小眉头还是没完全松开。


    就在这时。


    叮咚——


    门铃声突兀地响起！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公寓里显得格外刺耳！


    沙发上的小糯米身体猛地一缩！大眼睛瞬间瞪圆，惊恐地看向门口！


    沈清清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抱紧小糯米，警惕地看向玄关。


    厨房里的苏念动作骤然停顿！手中的银勺悬在半空，她猛地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刀，瞬间扫向门口！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谁？！


    顾夜寒的人？！这么快就找来了？！


    沈清清深吸一口气，把小糯米往沙发深处塞了塞，用毯子盖好，压低声音：“别怕！可能是物业！我去看看！”她站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踮起脚尖凑近猫眼。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深蓝色工作服、戴着鸭舌帽的快递小哥，手里捧着一个方方正正、包装严实的纸箱。


    “谁啊？”沈清清隔着门板，警惕地问。


    “快递！沈清清女士！有您的同城急件！”小哥的声音隔着门传来。


    快递？沈清清一愣，她最近没买东西啊？她疑惑地打开门链，只拉开一条缝隙。


    “我没买东西啊？是不是送错了？”


    “地址没错，沈清清女士收。寄件人……”小哥低头看了看单子，“……匿名。只写了‘务必送达’。”他把箱子往前递了递。


    箱子不大，但包装得很仔细，外面缠着好几层防震气泡膜。


    沈清清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箱子入手有点沉。她关上门，抱着箱子回到客厅，一脸困惑。


    “清清阿姨，是什么呀？”小糯米从毯子边缘露出一双好奇又带着点紧张的大眼睛。


    “不知道啊……”沈清清把箱子放在茶几上，拿剪刀小心地拆开包装。


    剥开层层气泡膜，里面是一个深灰色、没有任何标识、材质看起来非常高级的硬质医疗箱。箱子边缘有密码锁。


    “医疗箱？”沈清清更疑惑了。她试着按了按密码锁，没反应。


    苏念已经从厨房走了过来，眉头紧锁。她看着那个箱子，眼神锐利。她蹲下身，手指在密码锁周围摸索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什么。片刻，她的指尖在锁侧一个极其隐蔽的凹槽处轻轻一按。


    “咔哒。”


    一声轻响。


    密码锁的液晶屏亮起微弱的蓝光，显示出一行极其简短的提示：【指纹验证】。


    苏念的眼神微微一凝。她迟疑了一下，伸出右手食指，轻轻按在了那个凹槽上方的感应区。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震动。


    密码锁的蓝光闪烁了一下，随即“啪”的一声轻响，锁扣自动弹开！


    沈清清和小糯米都瞪大了眼睛。


    苏念深吸一口气，缓缓掀开了医疗箱的盖子。


    箱内结构极其精密，如同一个微缩的医疗工作站。里面分门别类、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医疗用品：


    最上层是几盒全新的、不同规格的儿童专用心电监护电极片和配套的无线微型监护仪（比医院用的更小巧便携）。


    中间层是几支封装在特殊低温保护套里的、标注着复杂化学分子式代码的针剂（其中一支的代码，苏念认得，是紧急情况下稳定心律的特效药，极其昂贵且管制严格）。


    下层则整齐码放着几盒进口的、针对儿童心肌修复的顶级口服营养补充剂和电解质平衡冲剂。


    在箱盖内侧的夹层里，还嵌着一本薄薄的、打印清晰的《儿童心肌炎急性期后家庭护理手册（修订版）》，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几个关键注意事项。


    没有署名。


    没有留言。


    只有这些价值不菲、针对性极强、甚至有些是市面上难以轻易获取的药品和器械。


    苏念的目光扫过箱内每一样东西，指尖在冰冷的箱体边缘缓缓收紧。她的眼神复杂难辨，有震惊，有警惕，有愤怒，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茫然。


    “这……这是谁送的？”沈清清看着那些一看就价值不菲的东西，倒吸一口凉气，“念念，这……”


    苏念沉默着，没有回答。她拿起那本护理手册，快速翻看着。手册的纸张崭新，但上面用红笔圈出的重点和旁边手写的补充注意事项的笔迹……刚劲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风格。


    她认得这笔迹。


    一股冰冷的怒意混合着巨大的荒谬感涌上心头！


    是他！


    顾夜寒！


    他派人送来的！


    他以为用这些东西就能弥补什么？就能抹平他带来的伤害？！


    “妈咪……”小糯米怯怯的声音响起，她看着箱子里那些冰冷的医疗器械，小脸上又浮现出不安，“这些……是打针的吗？”


    苏念猛地合上手册，将手册重重地扔回箱子里！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转头看向女儿时，脸上已经换上了温柔的安抚：“不是，宝贝不怕。这些……是帮助糯米快点好起来的‘小帮手’。”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她站起身，没有再看那个箱子一眼，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她重新走向厨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清清，帮我收起来吧。我用不上。”


    沈清清看着苏念明显压抑着怒火的背影，又看看箱子里那些东西，张了张嘴，最终没说什么，默默地把箱子盖好，推到茶几角落。


    苏念回到料理台前，重新拿起那个白瓷药盅。她将刚才舀出的那一点点淡金色粉末，极其小心地、均匀地搅拌进温热的药汁里。药汁的颜色几乎没有变化，但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药草清香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极其清冽的甘醇气息。


    这是她根据师父留下的古方，结合小糯米的体质，连夜配制的温养心脉的药。药材是她这些年一点点收集的珍品，手法更是师门秘传。比起箱子里那些冰冷的西药，她更相信自己亲手调配的东西。


    她端着药盅走到沙发边，蹲下身，用小勺舀起一点，轻轻吹了吹，递到小糯米嘴边：“来，宝贝，把这个喝了。喝了就不难受了，心口暖暖的。”


    小糯米看着妈妈温柔的眼睛，又闻了闻那清香的药味，乖乖地张开小嘴喝了下去。药汁微苦，但回味带着一丝甘甜，喝下去果然感觉胸口那股闷闷的、隐隐作痛的感觉舒缓了不少。


    “妈咪……甜甜的……”小糯米小声说，往妈妈怀里蹭了蹭。


    苏念抱着女儿，感受着她小小的身体传递来的微弱暖意，心底的冰冷和愤怒才稍稍被驱散一些。她轻轻拍着女儿的背，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扫向茶几角落那个深灰色的医疗箱。


    冰冷的器械。


    昂贵的西药。


    还有那本……带着他笔迹的手册……


    顾夜寒……


    你到底想干什么？


    城市另一端，顾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阳光炽烈。


    顾夜寒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着几份亟待签署的文件。但他手中的钢笔悬在半空，墨色的笔尖在纸面上方凝滞，久久没有落下。


    他的目光没有聚焦在文件上，而是穿透了厚重的玻璃，落向虚空中的某一点。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如同冻结的深潭，但眼底深处，却翻涌着一片难以解读的暗沉。


    办公室的门被无声推开。


    陈哲如同影子般走了进来，脚步轻得没有一丝声响。他走到办公桌前，微微躬身，声音刻板地汇报：


    “顾总。药箱已安全送达沈小姐住处。苏小姐……签收了。”


    顾夜寒握着钢笔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指关节微微泛白。悬停的笔尖在空气中留下一个微小的停顿。


    他没有说话。


    陈哲继续道：“小少爷那边……技术部报告，昨晚后半夜，小少爷的个人终端有异常数据流外溢，目标指向……沈小姐公寓区域的公共网络节点。痕迹已做无害化处理。”


    小宇……又在试图联系？


    顾夜寒的眉心几不可查地蹙起一个极小的弧度。钢笔的笔尖终于落下，在文件末尾签下冷硬的名字。动作流畅，没有丝毫停顿。


    “另外，”陈哲的声音依旧平稳，“医院张医生来电，关于苏小姐女儿的心脏问题……他查阅了所有能接触到的资料，包括一些极其罕见的病例档案。他提到，五年前国外曾有一例极其相似的儿童突发性心肌炎合并先天传导异常病例，当时被一位代号‘青囊’的神秘东方医者用特殊古法方剂稳定下来，后续恢复远超预期。但那位医者行踪成谜，资料极少。张医生认为，如果能找到类似的古法传承或那位医者的线索，或许……”


    顾夜寒签字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有听到。


    陈哲汇报完毕，见顾夜寒没有任何指示，便无声地退了出去。


    办公室重新恢复了绝对的寂静。


    顾夜寒放下钢笔，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真皮座椅里。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缓缓按上自己紧蹙的眉心。


    青囊……


    古法方剂……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炽烈的阳光似乎也无法驱散他眼底沉淀的浓重阴影。


    就在这时。


    他放在桌面上的私人手机屏幕无声地亮起。


    不是电话。


    是一条加密信息推送。


    发件人：Ghost（魅影）


    信息内容极其简短，只有一行字：


    【‘壁垒’残余数据清理完毕。尾款结算通道已关闭。交易结束。勿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