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清晨，阳光明媚得不像话。金色的光线透过薄纱窗帘，将沈清清公寓的客厅染上一层暖融融的光晕。空气里弥漫着烤面包的焦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草木泥土的清新气息。


    小糯米穿着她最喜欢的鹅黄色背带裤，头发被苏念扎成两个俏皮的小丸子，正抱着那只粉红兔啾啾玩偶，在客厅里兴奋地转着圈圈。小脸上是抑制不住的雀跃，大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星。


    “妈咪！妈咪！快点呀！清清阿姨说车车快来了！”她一边转，一边催促着还在厨房收拾保温水壶的苏念。


    苏念将最后一点温水灌进印着小草莓图案的儿童水壶里，盖上盖子。她的动作有条不紊，但眉宇间却笼着一层淡淡的、挥之不去的复杂情绪。


    草莓采摘日。


    一个由小宇“无意中”在儿童论坛发现、沈清清“热心”推荐、小糯米“强烈要求”的亲子活动。


    地点是市郊一家新开的、主打有机生态的亲子农场。宣传单页上印着红彤彤的草莓、绿油油的菜田，还有孩子们欢乐的笑脸，看起来温馨又无害。


    但苏念知道，这背后必然有顾夜寒那只无形的手在推动。从定制玩偶到小宇的“推荐”，再到沈清清突然的“热心”……一切都指向那个男人。


    她本能的抗拒。协议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提醒着她必须远离。可看着女儿那充满期待、几乎要溢出来的快乐小脸，那句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尤其……是在她默许了女儿可以拥有那个兔啾啾玩偶之后。


    “好了，宝贝。”苏念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纷乱，拎起装着水壶和零食的小背包，走到客厅，“我们走吧。”


    “耶！”小糯米欢呼一声，抱着兔啾啾就冲向门口，还不忘回头叮嘱，“妈咪！别忘了我的小篮子！摘草莓用的！”


    沈清清已经等在门口，手里拿着车钥匙，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放心，忘不了！咱们小糯米今天要当最厉害的草莓小农夫！”


    *


    车子驶出市区，窗外的风景渐渐被大片大片的绿色田野取代。阳光洒在车顶，暖洋洋的。小糯米趴在车窗边，小脸贴着玻璃，大眼睛贪婪地看着外面飞驰而过的风景，小嘴不停地问着各种问题。


    “妈咪！那是什么树？”


    “清清阿姨！田里黄黄的花是什么？”


    “哇！牛牛！真的有牛牛！”


    她的兴奋感染了车内的气氛，连苏念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了一些。或许……只是一个普通的周末活动？顾夜寒未必会出现？毕竟协议还在……


    然而，当车子拐进通往“绿野仙踪”亲子农场的小路时，苏念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打破了。


    农场入口处，停着一辆极其低调、却难掩奢华质感的黑色越野车。车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正背对着她们，似乎在眺望远处连绵的草莓田。


    深灰色的休闲裤，简单的白色棉质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没有了平日的西装革履，那份迫人的冷冽气场似乎被阳光和田野的气息冲淡了不少，但那份挺拔和存在感，依旧强烈得让人无法忽视。


    是顾夜寒。


    苏念的心猛地一沉！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瞬间收紧！


    “咦？那不是……”沈清清也看到了，夸张地挑了挑眉，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苏念一眼。


    小糯米也看到了那个身影。她抱着兔啾啾的小手紧了紧，大眼睛里的兴奋瞬间被一丝熟悉的紧张和……一点点好奇取代。她下意识地往妈妈身边缩了缩。


    顾夜寒似乎听到了车声，缓缓转过身。


    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他的目光精准地越过挡风玻璃，落在车内。先是扫过驾驶座的苏念，那眼神深沉依旧，却少了平日的锐利，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随即，他的视线便牢牢锁定了副驾上那个小小的、穿着鹅黄色背带裤的身影。


    当看到小糯米怀里紧紧抱着的、那个他亲手参与设计（至少是提供了核心创意和最高标准材质要求）的粉红兔啾啾玩偶时，顾夜寒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冲上心口，让他几乎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


    她……带着它！她喜欢！


    这个认知带来的巨大冲击，远比签下百亿订单更让他心潮澎湃！


    苏念停好车，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沈清清也抱着小糯米下了车。


    空气里弥漫着草莓的甜香和泥土的清新。


    顾夜寒站在原地，没有立刻上前。他的目光落在小糯米身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的探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仿佛生怕自己一个动作，就会惊飞这只好不容易才靠近一点点的小蝴蝶。


    “顾总，好巧啊。”沈清清率先打破沉默，语气带着调侃，“也来体验农家乐？”


    顾夜寒的目光终于从女儿身上移开，看向沈清清，微微颔首，声音低沉平稳：“嗯。听说这里不错。”他的回答简短，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又飘向苏念。


    苏念没有看他，只是弯腰帮小糯米整理了一下歪掉的小草帽，声音平淡无波：“走吧，糯米，我们去摘草莓。”


    “嗯！”小糯米用力点头，小手紧紧牵着妈妈，大眼睛却忍不住又瞟了一眼不远处那个高大的身影。他今天……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衣服软软的，看起来……没那么硬邦邦了？


    顾夜寒看着苏念牵着女儿径直走向农场入口的背影，薄唇抿了抿，没有跟上去，只是沉默地跟在她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像一个沉默的、恪守距离的守护者。


    *


    草莓田一望无际，翠绿的叶子下点缀着无数红宝石般的果实，在阳光下闪耀着诱人的光泽。空气里甜香四溢。


    小糯米一进草莓棚，就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她松开妈妈的手，像只快乐的小鸟，抱着她的小竹篮，欢呼着冲向最近的一垄草莓。


    “哇！好多草莓！红红的！好漂亮！”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小手捏住一颗又大又红的草莓蒂，轻轻一扭！一颗饱满的草莓就落在了她的小手里！她兴奋地举起来给妈妈看：“妈咪！你看！我摘到啦！”


    “宝贝真棒！”苏念笑着鼓励，目光温柔地追随着女儿小小的身影。


    顾夜寒站在田埂边，看着女儿在绿叶红果间穿梭的欢快身影，听着她清脆如银铃的笑声，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渴望靠近，却又被无形的屏障阻隔。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迈开长腿，走进了草莓田。他没有靠近苏念和小糯米，而是选择了旁边相隔几垄的另一片区域，弯下腰，也开始……摘草莓？


    只是他的动作，实在称不上熟练。


    那双惯于签署亿万合同、操控商业帝国的手，此刻却显得有些笨拙。他学着女儿的样子，试图捏住一颗草莓的蒂部，却因为力道控制不好，要么揪不下来，要么……噗嗤！用力过猛，饱满的草莓瞬间在他指尖被捏得汁水四溅！鲜红的汁液染红了他干净的指尖和衬衫袖口！


    顾夜寒的身体瞬间僵住！看着指尖的狼藉和那颗被捏烂的草莓，他英挺的眉头紧紧蹙起，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和……窘迫？


    不远处的田埂上，一个小小的身影正举着一个儿童相机（小宇友情提供的最新款迷你间谍相机），镜头精准地对准了这一幕。


    “噗……”沈清清没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闷笑，赶紧捂住嘴。


    苏念也看到了。她看着那个向来高高在上、冷峻无情的男人，此刻对着几颗草莓束手无策、甚至把自己弄得一身狼狈的样子，心底那层坚冰，似乎被这笨拙又滑稽的画面，轻轻凿开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飞快地掠过她的眼底。


    小糯米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她抱着刚摘下的几颗完美草莓，好奇地探着小脑袋看过来。当看到爹地指尖的红色汁液和那颗“牺牲”的草莓时，她的大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竟然亮起了一点小小的、带着点“原来你也不会”的得意光芒？


    她抱着小篮子，犹豫了一下，竟然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了过去！


    苏念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下意识地想阻止：“糯米！”


    但小糯米已经跑到了顾夜寒身边，仰着小脸，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沾着草莓汁的手指，小脸上带着点小老师的认真，奶声奶气地说：“叔叔！草莓……不能捏！要轻轻的！像这样！”她示范性地伸出自己白白嫩嫩的小手，用拇指和食指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捏住一颗草莓的绿色小蒂，然后手腕轻轻一转——一颗完整的、红艳艳的草莓就稳稳地落在了她的小手心里！


    她骄傲地把那颗完好无损的草莓举到顾夜寒面前，小脸上满是“看，我厉害吧”的得意表情。


    顾夜寒彻底愣住了！


    他高大的身躯微微弯着，低头看着突然跑到自己身边、仰着小脸认真教他摘草莓的女儿。阳光洒在她柔软的发顶，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她的小手举着那颗完美的草莓，红扑扑的小脸上是纯粹的、不掺一丝杂质的认真和一点点小骄傲。


    距离如此之近。


    他甚至能看清她长睫毛上沾着的、细微的、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水汽（大概是刚才跑过来时沾上的露水？）。


    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混合着草莓甜香和儿童沐浴露的、暖暖的奶香气。


    能感受到她小小的身体散发出的、充满活力的温度。


    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暖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冷静和自制！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小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软，几乎要融化！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不是去接那颗草莓，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极其轻柔地、用指腹拂去了女儿睫毛上那点微小的水珠。


    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让他的动作猛地一僵！仿佛被电流击中！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猛地收回手，指尖蜷缩起来，仿佛那点温热带着灼人的温度。


    小糯米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愣了一下，大眼睛眨了眨，长长的睫毛扫过他的指尖。但她似乎并不讨厌，反而觉得有点痒痒的，咯咯地笑了起来，小脸像朵绽放的小太阳花。


    她把手里的草莓往前递了递：“给！叔叔！这颗给你！要轻轻的哦！”


    顾夜寒看着女儿递过来的那颗红宝石般的草莓，又看看她灿烂无邪的笑容，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用最轻柔的力道，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颗草莓。仿佛那不是一颗水果，而是世界上最易碎、最珍贵的宝物。


    “……谢谢。”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陌生的、近乎哽咽的温柔。


    苏念站在几步之外，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阳光穿过草莓棚的塑料薄膜，在绿意盎然的田垄间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个高大的男人微微弯着腰，小心翼翼地捧着一颗小小的草莓，低头看着面前那个仰着小脸、笑容灿烂的鹅黄色小身影。


    画面温馨得……像一幅不真实的油画。


    她看到顾夜寒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浓烈到化不开的珍视和小心翼翼。


    看到女儿眼中那纯粹的、因为“教会”了别人而产生的快乐和一点点亲近。


    看到那个向来冷硬如冰山的男人，此刻笨拙地捧着草莓，指尖还沾着狼狈的汁液，却因为女儿一个笑容而浑身僵硬、手足无措的样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暖流，同时涌上苏念的心头。心口那堵筑了五年的、坚不可摧的高墙，在这一刻，仿佛被这温暖的阳光和田野的气息，悄无声息地……侵蚀出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她别开眼，不再看那对父女，弯腰去摘自己面前的草莓。只是指尖，微微有些颤抖。


    田埂上，小宇放下儿童相机，酷酷的小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他飞快地在加密通讯器上输入：


    【草莓田行动：阶段一，目标接触成功。妹妹主动教学，笨蛋爹地表现及格（+1分）。妈咪情绪波动：轻微软化（观测值+5%）。】


    发送成功。


    他抬起头，看向草莓田里那三个身影——妈咪低头摘草莓，妹妹正拉着爹地的衣角，指着另一颗大草莓叽叽喳喳，而那个高大的男人，正笨拙地弯着腰，小心翼翼地按照女儿的“指导”去够那颗果子……


    阳光正好，草莓正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