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衣衫褴褛，头发像一团乱草，黏着污垢与血痂，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浑身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与霉味。


    四肢被粗大的玄铁锁链洞穿了琵琶骨，每动一下，都带出沉闷的拖拽声。


    这哪里还是一个人。


    分明就是一个从地狱最深处爬出来的恶鬼。


    “嘶……”


    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就是那个叶尘？他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丹田破碎，修为尽废，在地牢里关了这么久，能活着就不错了。”


    “神子殿下将他提出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议论声如同蚊蚋，嗡嗡作响。


    那蜷缩在地上的人影，似乎被外界的声音惊动，艰难地抬起了头。


    乱发之下，是苍白干枯的脸庞。


    勉强看出往日的模样。


    他的眼神，浑浊，麻木。


    可当他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高台之上，看到那道淡绿色的身影时。


    那双暗沉的眸子里，竟是猛地爆出了扭曲的光！


    希冀，怨毒，不甘，还有疯狂的乞求。


    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那张肮脏的脸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可怖。


    “萱……萱儿……”


    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低沉沙哑的声音。


    这两个字，很轻。


    台上的林萱儿并没有听到。


    但她的娇躯，还是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想要避开那道目光，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那道目光，像是一张网，将她牢牢地困在原地。


    过往的种种，那些在青山镇的记忆。


    那些她曾经的依赖与憧憬，浮现在脑海里。


    她的小脸，更白了。


    高台宝座上，顾长歌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没有理会地上的叶尘。


    也没有去看心神失守的林萱儿。


    他的目光，再次缓缓扫过下方数万弟子。


    淡漠的声音，再度响起。


    “今日，吾不讲道法，只讲人心。”


    “尔等皆为求道者，当知‘道心’二字，重于一切。”


    “道心不坚，如无根之萍，风一吹，便散了。”


    “道心有瑕，如万丈高楼，蚁穴一处，终有倾塌之日。”


    他的声音，让下方原本骚动的人群。


    安静下来，一个个凝神细听。


    “而这世间，动摇道心者，莫过于两种。”


    “一为外魔，二为心魔。”


    “外魔易躲，心魔难防。”


    “何为心魔？”


    顾长歌的声音顿了顿，他伸出修长的手指。


    随意地指向了地上那个还在挣扎的废人。


    “过往的执念，便是心魔。”


    “昔日的因果，便是心魔。”


    “斩不断，理还乱的羁绊，更是心、魔、之、源！”


    最后四个字，他说的极慢，极重。


    每一个字，都像鼓点，敲在所有人的心头。


    也敲在了林萱儿的神魂深处。


    她娇躯一颤，猛地抬起头，看向顾长歌。


    顾长歌的目光，终于从下方收回，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目光中，带着一丝温和，一丝鼓励。


    就如同那日在炼丹殿内，夸赞她“孺子可教”时一样。


    “萱儿师妹。”


    他轻声唤道。


    林萱儿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绷紧了。


    “神子殿下……”


    她温柔的声音无法抑制的颤抖。


    “你与他，曾有旧识。”


    顾长歌在陈述寻常不过的事情。


    “他，便是你的心魔。”


    林萱儿的红唇，被她自己咬出了血丝。


    她没有反驳。


    因为她知道，神子说的是对的。


    叶尘，就是她的心魔。


    是她从青山镇带来的，最后一个，也是最沉重的一个包袱。


    是她每次午夜梦回，都会浮现出的。


    那个让她无法彻底割舍的身影。


    “心魔不除，大道难成。”


    顾长歌继续在她的耳边循循善诱。


    “今日，当着全宗门人的面。”


    “本神子，便赐你一场机缘。”


    “一场……亲手斩灭心魔，重塑道心的机缘。”


    话音落下。


    嗡！


    一柄通体缭绕着绿色灵气的灵剑，凭空出现在林萱儿的面前。


    剑尖直插玉石地面。


    寒芒的剑身上映照出她那张惨白无血色的小脸。


    整个问道台，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明白了。


    神子殿下，这是要做什么了。


    他要让林萱儿，当着所有人的面，亲手杀了这个与她有旧的废人！


    无数道目光，汇聚在林萱儿的身上。


    有惊愕。


    有同情。


    有玩味。


    更多的，是敬畏。


    地上的叶尘，也终于听懂了。


    他那最后一丝希冀的光彻底熄灭在，浑浊的眼中。


    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恐惧与怨毒。


    “不……不要……”


    “萱儿！我是叶尘啊！你忘了我们以前……”


    他疯狂挣扎，身上的铁链哗啦作响。


    凄厉的吼声，响彻扩阔的问道台。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


    顾长歌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一股无形的力量，便封住了他的喉咙。


    让他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张着嘴，发出“嗬嗬”的声响。


    台上的林萱儿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她看着面前那柄寒气逼人的灵剑。


    又看了看地上那个挣扎蠕动，用绝望而怨毒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叶尘。


    最后，她抬起头，看向了宝座上的顾长歌。


    那个男人，只是那么平静地看着她。


    他把这道题放在了林萱儿面前让她选择。


    林萱儿的心中，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杀了叶尘？


    亲手杀了这个，她曾经仰慕过，依赖过，甚至……喜欢过的男人？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让她浑身冰冷。


    可是……


    如果不杀呢？


    她看向顾长歌，看向那个给了她新生，给了她希望，给了她前所未有荣耀的男人。


    这是神子给予她的考验。


    是她，能否真正走进他世界的，唯一的一张门票。


    她想起了那一日，叶尘是如何对她恶语相向。


    想起了他，是如何因为嫉妒，而对神子痛下杀手。


    想起了自己，是如何在他的身上，一次又一次地感到失望。


    而神子呢？


    他随手炼制神丹，救活太上长老。


    他指点自己丹道，让自己找到了从未有过的自信。


    他让自己，坐在他的身边，享受着数万人的敬仰。


    孰是孰非？


    孰轻孰重？


    答案，还用问吗？


    那过往的羁绊，与眼前的无上荣耀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那腐烂的过去，如何能与璀璨的未来相提并论？


    林萱儿眼中的挣扎，在一点点被杀意取代。


    她缓缓地，伸出了自己那只还在微微颤抖的玉手。


    握住了面前的剑柄。


    剑柄冰冷，那股寒意，却让她混乱的心，瞬间冷静了下来。


    【叮！】


    【天命女主林萱儿，道心抉择，即将斩断与气运之子的最后因果！】


    【宿主即将彻底扭转天命女主林萱儿命运线，获得巨额奖励！】


    听着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顾长歌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细微的弧度。


    这场戏，终于到了最高潮的部分。


    她没有再看地上的叶尘一眼。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罗裙，然后，对着宝座上的顾长歌，盈盈一拜。


    这一拜，恭敬，虔诚。


    带着斩断过去，奔赴新生的决绝。


    “萱儿……遵神子法旨。”


    清冷的眸光，流淌坚定不移的光芒。


    提着剑，一步一步，走向了那个瘫倒在地，眼中只剩下无边绝望与恐惧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