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前来，正是要助师兄一臂之力，共诛魔头。


    长老若是阻拦，便是耽误了铲除魔头的大事，这个责任，不知长老可担待得起？”


    一番话，堵死了所有推脱的借口。


    她将自己的姿态摆得极高，以未婚妻的身份，以协助除魔的大义，让顾家高层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绝。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一时语塞。


    神子殿内。


    顾长歌端坐于云床之上，身前的虚空中，一面水镜正清晰地呈现着山门外发生的一切。


    他看着水镜中那个姿态强势，言辞锋利的冥碧桦，嘴角缓缓上扬。


    鱼儿，已经咬死了钩。


    他站起身，拂了拂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埃，一步踏出，身形瞬间消失在殿内。


    下一刻。


    山门之外，空间微微波动。


    一道白衣身影悄然浮现，气质超尘，宛若谪仙临尘。


    顾长歌现身了。


    他脸上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惊讶，目光落在冥碧桦身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疏离与温和。


    “冥碧桦师妹，你怎么来了？”


    这一声师妹，而非圣女，瞬间拉近了距离，却又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生分。


    冥碧桦看到顾长歌出现的那一瞬间，娇躯微不可查地一颤。


    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所有压抑的爱、刻骨的恨、疯长的思念、蚀骨的怨毒……在这一刻，尽数翻涌而上。


    但最终，这些汹涌的情绪被她强行按捺下去，化作了一汪深不见底的秋水。


    “师兄在外为天下奔波，清歌心中实在挂念，便自作主张前来探望。”


    她微微垂眸，语气轻柔，像一个真正关心未婚夫的痴情女子。


    两人遥遥对视。


    在周围无数顾家族人眼中，这就是一对久别重逢的神仙眷侣，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可只有他们彼此清楚，这平静的湖面之下，是足以将对方撕碎的汹涌暗流。


    “师妹有心了。”


    顾长歌微微一笑，风轻云淡地走上前，自然而然地引着她。


    “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吧。”


    他将冥碧桦迎入了神子殿。


    随着殿门缓缓关闭，厚重的阵法光幕升腾而起，隔绝了内外一切探查。


    嗡！


    阵法彻底开启的瞬间。


    冥碧桦脸上所有的伪装，轰然破碎。


    那温柔的挂念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冰冷与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杀意。


    她的眼神，像两把淬毒的刀子，死死地钉在顾长歌身上。


    “顾长歌。”


    她的声音，不再是空灵的呢喃，而是压抑着无尽痛苦的嘶吼。


    “你还记得当年，在太初禁地发生的事吗？！”


    话音未落，她猛地一抬手。


    一把闪烁着诡异幽光的漆黑匕首，出现在她掌中。


    匕首之上，符文流转，散发出的气息专门克制神魂，一旦刺中，便是道基崩毁的下场。


    她，有备而来！


    面对这毫不掩饰的杀意与质问，顾长歌的脸上，不见半分慌乱。


    甚至连他眼中的温润都没有褪去。


    只是那温润之中，多了一抹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与愧疚。


    “我当然记得。”


    他轻声开口，声音里充满了痛楚。


    “那是我此生，犯下的……唯一的过错。”


    不等冥碧桦有任何动作。


    顾长歌竟然主动向前，踏出了一步。


    这一步，将他自己的胸膛，不偏不倚地，对准了那把闪烁着幽光的索命匕首。


    他看着她，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坦然与决绝。


    “如果杀了能让你道心圆满，能让你……忘了我。”


    “冥碧桦师妹，动手吧。”


    “这是我，欠你的。”


    冥碧桦持着匕首的手，在这一刻，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那双充满杀意的眸子，骤然收缩。


    她预想过无数种重逢的场景。


    他或许会抵赖，或许会辩解，或许会用强大的实力将她镇压。


    却唯独没有想过……会是眼前这一幕。


    他的坦然，他的深情，他这句这是我欠你的。


    瞬间击溃了她用无数个日夜筑起的、坚硬的仇恨壁垒。


    让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混乱与动摇之中。


    殿内，死寂。


    冥碧桦持着匕首的手，在剧烈地颤抖。


    那柄专门为了弑神屠魂而准备的幽黑匕首，在她手中嗡鸣。


    仿佛在催促，又仿佛在畏惧。


    杀了他！


    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疯狂嘶吼。


    就是这个男人，用最温柔的姿态，将她拖入了最黑暗的深渊，毁了她的一切！


    她闭关的无数个日夜，支撑着她不被心魔吞噬的唯一信念，就是有朝一日，亲手将这把匕首送入他的心脏！


    可是……


    她看着眼前的顾长歌。


    他没有躲，没有挡，甚至连一丝法力波动都没有。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将自己最脆弱的胸膛，毫无防备地展露在她的锋芒之下。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她预想中的轻蔑，没有辩解，没有抵赖。


    只有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愧疚与悲伤。


    他坦然地承认了。


    他甚至，在邀请她动手。


    这种坦然，比任何辩解和反抗都更具杀伤力。


    它轰然砸下，将她用仇恨堆砌起来的坚固壁垒，砸得寸寸龟裂。


    支撑她的支柱，在崩塌。


    她准备好了一切，唯独没有准备好，他会认。


    “为什么……不动手？”


    顾长歌的声音再次响起，轻柔得像一片羽毛，却重重地压在冥碧桦的心头。


    他看着她那双充满痛苦、挣扎与迷茫的眼睛。


    声音愈发温柔，每一个字，却又像淬毒的钢针，精准地刺入她最脆弱的神经。


    “我知道，你恨我。”


    “也知道，你因我而生了心魔，道心有缺，修为停滞不前。”


    “这些年，我并非如你所想，将一切都已遗忘。”


    他语气一顿，那双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真实的自责与痛楚。


    “我无时无刻，不在为此事而愧疚。”


    “当年是我年少轻狂，被魔功迷惑了心智，犯下大错。


    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弥补的方法，却又不敢去见你，怕扰了你的清修，更怕……你不会原谅我。”


    他缓缓抬手，把些许乱了的青丝拂至她的耳后。


    随即把手握在了她颤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