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 62 章
作品:《杨门:新雪》 再次回到秦邑,唐扉离开的时候还是初冬,现在已是春天。
唐扉下了羽山就乘上了马车,赶在日落时分进了城。
石头路旁的积雪已经化完,路上行人也已换上了颜色鲜亮的春装,显得这座城更加鲜活。
红色的霞光铺满了通往将军府的石头路面,稍带一丝柔暖的春风从马车车窗吹入,从唐扉鬓角发丝旁掠过,带来丝丝熟悉的面香。
唐扉拢了拢耳边碎发,她今日也换下了冬衣,穿了一件淡鹅黄色窄短襦和十二破榴花裙,简单挽了双螺髻,发上只插了两朵杏花,虽只是简单修饰,但却明丽动人。
唐扉从车窗向外看去,已到了晚饭时分,路边的食铺熙熙攘攘,孩童们在商铺旁玩耍,拴在柱上的骡马们悠闲地咀嚼着干草。
唐扉抬起头,望向天边。
绯红卷云跟着马车慢慢舒展开,她心情却慢慢变得紧张起来。
“吁……”随着凌风的一声吆喝,马车也戛然停住。
唐扉下了马车,看到“绥武将军府”金字匾额下换了新的灯笼。
唐扉跟着凌风从从侧面连廊穿过前院,见上一次来看到那干枯的荷塘已经被填平,上面栽种了与羽山后山一样的花树,此时桃花开得正盛,满院飘香。
在路过丹心居时,唐扉脚步放慢,转头向里看。
领在前面的凌风猜透了唐扉心思,立马笑道:“这院子现在没有其他人,只有将军一人住。小唐大人走后,将军就遣走了院子里所有人,从书房搬回了这院子。”
唐扉面色平静,心中确有种说不出的喜悦。
二人从书房旁小路穿过,又来到了内院。
内院沙盘上方已支起了了大片白色油布棚子,唐扉想定是防止雨水将沙盘冲坏。
“小唐大人,这婵雪居的小院子一直给您留着,没有其他人住过,这些时日您还是住在这里。”凌风拉开院门,请唐扉进去。
不大的小院中除了两株光秃秃的小小银杏树,又在东侧移了两株碗口粗的杏树,此时已经满是杏花。
“这是杏树,以后小唐大人想吃杏子便可以直接摘,十分方便。”凌风说出口倒不觉什么,但唐扉却红了脸,轻声道:“我那时已经回京城了。”
凌风知是自己唐突了,立马拍了下额头,干笑着解释:“看我这脑袋,一定是被将军敲晕了,哈哈……哈哈……”
“今日是春训第一日,将军在北林校场督看新兵操练,这会也快回来了,小唐大人你先稍作休息,一会我差人把晚膳送过来。”凌风帮唐扉把行囊放入屋内,自己便出了院子。
此时天已擦黑,一轮圆月挂在半空 ,月华皎洁。
唐扉向着杨匀泽书房远远望去,还未燃灯。
上次唐扉见杨匀泽已是两个月前。
两个月虽不算久,但足以让唐扉心中思念从一颗小苗长成枝蔓繁盛的参天大树。
唐扉缓缓走进房内。这间靠北厢房和她走时几乎无异,除了内室墙壁多出的一幅画——左边一侧桃花灼灼,桃瓣纷飞,右侧则是娟秀楷书题的几个字“唯愿君心似我心”。纸张两侧都似乎破损,但被仔细裱在一张卷轴中。
“咦……这不是我秋收宴上放的天灯么,怎么会在这里!?”
门扇上响起敲门声。
“进来吧。”唐扉以为是凌风差人送晚饭,直接轻声应道。
隔了半晌,才听见进门的脚步声,唐扉疑惑,走出查看。
“晚晚。”
“杨大哥!”唐扉眉眼带笑,定了半晌后才想起来上前相迎。
杨匀泽上身仍然穿着一袭玄色轻甲,跟着唐扉走进厅内,温声问:“身体好些了么?”
“嗯,完全好了。”唐扉笑答,“这次上前线你没有受伤吧?”
“没有。”
“那就好!”唐扉倒了一杯茶递给杨匀泽。
杨匀泽稍稍低头,抿嘴笑看着唐扉眼,“你在担心我?”
唐扉抬头如水眸子正与杨匀泽相对,这次她没有躲开,轻轻点了点头。
“小唐大人,饿坏了吧!”凌风提着食盒急匆匆走到房前,正要敲门,“将军……你怎么在这?”
杨匀泽与唐扉立时都稍稍正身,唐扉还向后退了一步。
“我还以为你要先去卸了甲再……”凌风眼见屋内此时弥漫着暧昧的氛围,知自己来得不是时候,赶紧转身,“啊,我把汤落下了,我这就回去拿,看我这脑子!”
“回来!”杨匀泽叫住凌风。
“哦……”
杨匀泽上前接过凌风手中食盒,转回身道,“晚晚,饿了吧,快吃吧。”
“那我去拿汤。”凌风转瞬间便没了影。
凌风走后,杨匀泽将饭菜摆到桌上,然后给唐扉夹菜,唐扉则低头安静吃饭。
“杨大哥,那张画……”
“晚晚……我……”
二人同时出声。
“那张画怎么了?”杨匀泽让唐扉先说。
“内室的那张画是不是秋收宴那日我放的天灯?”
“嗯。”杨匀泽点了点头。
唐扉一脸疑惑,“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时我接到消息,说秋收宴会有刺客行刺,但我们不知到底行刺谁,在哪里行刺。怕刺客靠天灯传送消息,里应外合,所以我让凌霜将所有天灯都射下来。后来……你从这里离开去萧雪之后,府上文书整理档案,我让他把你这张留出来,其余全部销毁了。”
“怪不得纸张都破了。”唐扉一脸恍然。“杨大哥你刚才想说什么?”
杨匀泽放下碗筷,双手局促地放在腿上,“晚晚,我要和你道歉。”
“为什么道歉?”
“如果我坚持直接把藏书阁上层那些文书给你看,你就不会中毒,还有,我一直没有相信你。”
唐扉低眸沉思片刻,道:“杨大哥怕我把丢失的司天台星象记录在绥武这件事告诉朝廷?我之前的同僚来这里都是来寻这些记录的?”
“是。”
“为什么不能告诉朝廷?”
“因为这些记录关乎前朝旧案,如果让朝廷知道这些记录在这里,会对绥武不利。”杨匀泽尽量说得平和,他没有说这些记录里有可能有颠覆此朝的记录,也没有说如果真被发现皇上会认定绥武有不臣之心。
“那为什么还要保存这些记录呢?”唐扉追问。
杨匀泽望着唐扉清澈的眸子,他本可以说得冠冕堂皇,说绥武为后世留存这些星象记录,但他现在不想欺骗她。
“这些记录可能对绥武有用。”
唐扉可以感觉到杨匀泽不愿再深说此事,也不再问,只问:“那你现在觉得我会不会把此事告诉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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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匀泽没有回答,反问:“你会么?”说罢他就定定地看着唐扉,等着她回答。
唐扉神色复杂,半晌后问:“为什么不相信我还要给我看?”
杨匀泽听唐扉如此说,双肩微微下垂,眸色忧伤,他抬手拾起一只筷子在手中,看了许久,道:“我愿意相信也希望你会与我站到一处,但我没办法说服我的理智……对不起,晚晚。”
微寒的风吹动门扇,吱呀一声。
唐扉看着如做错事孩子一般的杨匀泽,终是忍不住笑:“你以为我会生气?”
杨匀泽猝然看向唐扉,缓声问:“不会么?”
“不会。”
杨匀泽眸子闪烁,可片刻后又暗淡下去,“为什么不会?”
“因为要是我也会这么做啊,事关重大,怎能轻信别人。”
杨匀泽抬眸看着唐扉,“晚晚,你可不可以不只做‘别人’?”
“不只做别人……不只做别人……”这句话在唐扉脑海中回荡,她心跳太快,耳中已听不到别的声响,“杨大哥……是什么意思……”
杨匀歌在膝头擦了擦手心的汗,“晚晚,我……”
“将军!”凌风手中拿着一份文牒又跑回来。
杨匀泽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门外凌风,问:“怎么了?”
“刚大门外两个人求见将军。我见两人虚弱,以为是到府上告状,请进门房才发现这两人是女扮男装,他们拿的通关文牒竟是盖了京城房尚书的印鉴。”凌风说完挠了挠头,“我怕京城有什么紧急事情,怕耽搁了,所以……所以……就来通告一声。”
凌风递上手中文牒,杨匀泽翻看完又递回给凌风手中,“先把他们带到我书房,我一会就过去。”
“是。”凌风急匆匆的离开。
唐扉不敢抬头,只觉脸颊灼热,低声嗫喏道:“杨大哥,你先去忙……”
“那……晚晚,你今日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杨匀泽似乎也松了口气。
唐扉点了点头。
送杨匀泽出门后,唐扉早早洗漱完躺在床上。
看着对面墙上曾经自己写下的几个字,缓缓念道:“唯,愿,君,心,似,我,心。”想起半年前自己写下这几个字时只想着有朝一日能找到彼此倾心之人,而现在读这句话她却只希望那个人是……
唐扉拉高被子蒙住头痴痴笑了片刻,忽又拉下被子。
想起杨匀泽问她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朝廷,她心中其实早已有了答案,但她会想如果她真把这件事告诉朝廷,朝廷会对杨匀泽怎么样。
一直胡思乱想,外面响过了三更更鼓,唐扉仍然没有睡着。
*****
杨匀泽坐在书房案后看着旁侧椅中明显饿坏了的两人。
待吃饱喝足以后,老仆递上热毛巾,两人将手和脸擦拭干净。
房小清领着思秀上前福了福身,道:“多谢杨将军。”
“不必,你们请坐。”
房小清又坐回椅中,思秀站在她身后。
“请问二位这次来绥武可是探亲访友?”凌风在二人对面问道。
房小清点了点头,“算是访友。”
“那您的朋友现在身在何处,我们可以把您送过去。”凌风恭敬道。
房小清抬起玉指,指了指案后的杨匀泽,“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