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扉低头，右手轻轻将碎发扶到耳后，道：“午后有事耽搁了。”


    “昨夜房小清带着她丫头来了府里，今日一大早她们就在书房门口等我出门。”


    “哦……”唐扉弱弱答道，而后唐扉突然疑惑地看向杨匀泽，“房小清？”今早离得远，唐扉并未看到是什么人。


    听杨匀泽说出“房小清”三字，唐扉不禁想起了秋收宴那日，房小清舞剑故意刺向杨匀泽。


    “晚晚。”见唐扉有些出神，杨匀泽靠近唐扉轻唤道。


    唐扉稍稍定神，心中酸涩未减半分，反而更盛。“杨将军，玉公子，看来你们还有事，我先不打扰了，告辞。”说罢，唐扉跑出房间。


    三人在屋内只听旁边厢房门扇轻轻开合之声。


    萧玉上前，拿着折扇在杨匀泽身旁摇了摇，笑道：“你不应该追上去么？”


    杨匀泽不理，坐到椅子上自己倒了杯冷茶。


    “外面那么多人，将军跑去敲门，外一晚晚一直不开门，让人看见多不好。”凌风笑着走到长桌前，用手在画上蹭了蹭，“刚才你们二人一直在屋里看画？”


    “是啊，不然呢？”萧玉摇着折扇笑看杨匀泽反应。


    “那就好。”凌风松了一口气。


    杨匀泽冷着脸低眸喝了口凉茶，淡然道：“西翎最近在边境又开始频繁活动，萧玉，带人整理一下近五年他们犯边的位置与兵马规模，估算一下他们现在兵力，五日内给我。


    “果然，你这是吃醋了么？先说好，我也是刚刚才发现她是女子，更没想到她是晚晚。”萧玉坐到杨匀泽身旁，收拢折扇敲了敲杨匀泽肩头，笑道：“平日看不出喜怒，现在你这脸跟个冰疙瘩似的。”


    凌风看着杨匀泽不由点了点头。


    萧玉“啪”的一声甩开折扇，摇了摇，笑道：“今日与晚晚闲聊，得知原来她竟然特别喜欢王一先生的山水图，最近闲来无事，在家画了很多画……房舍太小没地方放……”


    杨匀泽面容松了几分，转头看了看略有些趾高气昂的萧玉，见萧玉这般神色又转回头去，默不作声。


    凌风见状赶紧凑上前，谄媚笑道：“玉公子，你家放不下将军家有地方放啊，不如给我拿几幅挂在将军家里，帮你减轻下负担。”


    萧玉转头看向杨匀泽。杨匀泽仍在那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冷茶。


    “宽限到十日。”萧玉定眸看着杨匀泽。


    “好，要《冬至踏雪图》和《青枫图》”杨匀泽嘴角不着痕迹地微微上扬。


    “那是我最喜欢的两幅！”萧玉苦涩摇头，“不过为了你终身大事，我也豁出去了，如果日后你与晚晚成亲，我把《飞鸿图》也送你当贺礼。”


    凌风兴奋地掰着手指算了半晌，道：“将军，如果这三幅画拿去卖，能在京城买个不小的宅子了！”


    “俗人！”萧玉摇着折扇白了凌风一眼。


    “这年头，有银子好办事啊，特别在京城，不信你问将军！”凌风不以为然地道。


    “一言为定。”杨匀泽起身来到长桌前，将桌上画仔细卷好，“今晚你就回去开始着手整理吧，这间房留给我。”


    “哎……见色忘友！”萧玉将画轴装回锦袋中，跨着锦袋出门，凌风跟着萧玉一齐离开。


    此时已过子时，楼下客堂内已安静下来，只剩几个醉得不省人事糙汉躺在地上打着鼾。


    杨匀泽枕着手肘，和衣躺在床上，似乎这间房隔音并不好，他能听见隔壁房内窸窣响声。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他听到隔壁房内窗格被打开。


    犹豫再三，他还是推门来到唐扉房门前，在门上轻扣。


    “是谁？”门内传来唐扉声音。


    “晚晚，是我。”


    不久，门被从内拉开。


    “杨大哥，你没有回府么？”


    “萧玉有事回去了，我怕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不安全，所以留下来等明早再走。”杨匀泽道，“我听你房内刚刚还有响声，所以来看看。”


    “嗯，下午睡得久，现在还不困。”唐扉声音很低，也不看杨匀泽，她此时仍然觉得没办法面对杨匀泽——昨日她还在想如何能让杨匀泽知道她的心意，见到房小清之后，她有些心灰意冷。她虽然喜欢杨匀泽，杨匀泽似乎对她也很好，但她不想与别人分享一个夫君，如果一定要分享，她宁愿一开始就不要。


    杨匀泽感觉到了唐扉今日的疏离，努力解释道：“过些时日房小清就会离开。”


    唐扉心中想问：“那是什么时候离开。”可想来她还没有资格问出这句话，于是只看着杨匀泽淡淡道：“杨大哥的客人何时离开不必知会我。”说罢又觉自己话听起来酸涩，心中有些懊恼，自己平日并不是小气之人，为何现在会如此。


    听唐扉如此说，杨匀泽知道其实她想要一个确切答案，但房小清是京中重臣家眷，在绥武又无依无靠，如果驱离于情于理都说不通，他也不知给他父亲去信后他父亲什么时候来接走她，他不想随便说个时间应付唐扉，也没办法给出一个具体时间。


    唐扉抬眸正看到杨匀泽一脸难色，心头似乎被重锤了一下，疼痛在心间蔓延，痛得她喘不过气，只能深深吸入一口气缓解这种窒息的感觉。


    “杨大哥，我有些累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唐扉低下头，不让杨匀泽看到她眼中失落。


    杨匀泽觉出唐扉声音有些异样，心中从如此慌乱过，却又不知如何是好，怕他自己越描补越让唐扉伤心，只能柔声道：“晚晚，你早些休息。”


    唐扉轻轻合上门，转过身靠在门扇上，任凭眼泪肆意地留下来打湿发梢。


    杨匀泽身形落寞地看着门上的灯影，百般心疼。


    ******


    第二日，杨匀泽在平日晨起练武时醒来，梳洗整齐，坐在楼下等唐扉起床。


    小二从一楼后角门进来，伸着懒腰打哈欠，睡眼迷离中看到端坐在正中的杨匀泽立马生生把哈欠憋了回去。


    昨日二人上楼后，客人中有人认出了杨匀泽，说与小二，小二当场吓出了一身冷汗，幸亏他没有招待不周，否则可得罪了大人物。


    小二用衣袖胡乱抹了把脸，小跑到杨匀泽身前恭身招呼道：“杨将军，这么早起来可有什么吩咐，小的这就去办。”


    “不用，你忙你的，我在这里等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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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那小的给您上点热茶，再去切盘卤羊肉，您边吃边等。”说罢急忙跑进厨房去准备。


    昨夜关门后没多久唐扉就躺在床上，打算早些睡，睡着了就不必再去想杨匀泽。结果，越是急切想睡着越精神紧张，越是不想想起杨匀泽，却满脑子都是他的身影，心中苦涩，直到天边露白才迷糊睡去。


    杨匀泽坐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小二开门把店铺招牌挂了出去，店内客人陆陆续续起来客堂中吃早饭。


    昨夜这店里的大部分客人都知道了他的身份，所以今早都坐得离他老远，偶尔偷偷的朝他打量，整个店内寂静无声。


    没多久，凌风提着轻甲和马鞭走进店里，看着杨匀泽周围一圈空桌椅，忍不住笑。


    凌风坐到杨匀泽对面，探身向前低声问道：“将军昨夜把误会解释清楚了没有？”


    杨匀泽端坐，一手支在腿上，一手心不在焉地拿起茶杯在唇边饮了一口。


    凌风见杨匀泽这般，心中已经有数，坐在那里蹙眉沉思了半晌，道：“将军，要不要今日练兵结束后我把三公子请到府上，你们聊聊？”


    杨匀泽沉吟片刻，道：“备几个匀歌喜欢的小菜。”


    “好！——哦，对了，将军，今天一大早收到信说唐中书和小林将军日夜赶路，已经到了玉珏山脚下，再有两日脚程就到秦邑了。”


    杨匀泽眉梢微挑，朝楼上唐扉房门望去，片刻后吩咐：“准备一套櫜鞬服给我。”


    “櫜鞬服？”凌风直直地盯着杨匀泽，心中琢磨：“櫜鞬服乃边塞武将觐见上级时所着服饰，将军如今总览绥武政务与军务，虽还挂着武将的名号，但早已不只算武将，并且将军与唐中书在朝中乃是相同品级。”


    凌风顺着杨匀泽目光也向上望去，心中恍然——将军这是要给未来岳父个面子，以后好能顺利娶了小唐大人啊！想到这层意思，凌风立马笑道：“放心吧，将军，到时候一定备好。”


    二人又在楼下干坐了许久，唐扉都没有出现。


    眼看着要到了去校场的时辰，凌风想上去敲门，却被杨匀泽拦住，“昨夜她睡得晚，让她多睡会。”杨匀泽接过凌风手中马鞭，又向上看了几眼，大步跨出酒楼。


    直到接近午时，唐扉才醒来。她躺在床上，全身疲惫，眼底暗青，全然打不起精神。


    昨夜唐扉想了一夜，经历生死劫难以后，她本打算不顾自己女儿家的颜面，要鼓起勇气向杨匀泽表明心意，可现在他们两个人之间似乎出现了别人，从小看着自己母亲的遭遇，她已打定主意不会与其他人分享自己的夫君，所以她不想再与杨匀泽继续纠缠不清。


    唐扉起床唤小二拿了些热水，将自己梳洗整齐，没什么胃口，便直接唤小二结账。


    小二猫着腰笑道：“这位小郎君，今早杨将军吩咐过了，您的所有花销都记在他账上。”


    “不必了。”唐扉从荷包中掏出银两递给小二，“麻烦先帮我结账。”


    小二一脸难相，“杨将军那，我不好交待啊……”


    “我见他会亲自和他解释。”


    “那……好……。”小二也不好再拒绝唐扉，收下了银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