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紧那条柔软的触手，李鹤压住嘴角的笑，猛地一拽。


    红色的触手长裙般在空中摇曳，小八转着圈扑到了他的怀里，同时，一条触手绵延向前，缠住了远处的怪物。


    他冲他的舞伴行了个礼，拿出枪，跳到了舞伴为他准备的红毯上。


    按住怪物的头优雅地一转，伴随着骨头断裂的清脆声，他放心地看着下一个目标跳去。


    就像是花样滑冰的运动员做出了一个高难度的跳跃动作，周围的民众和观众一样发出了那种又惊喜，又惊吓的倒吸凉气声。


    那种倒吸凉气声和前所未有的失重感让李鹤也微微心慌起来。


    他第一次拖着受伤的腿跳那么高，力道没有像以前那样掌控得那么好。


    可那担忧还没来得及发酵，他的腰就被两条触手缠住了。


    那触手卷得那么近，却又丝毫不让他感到痛，仿佛小八真的在与他跳舞一般。


    那触手带着他回到了红色触手上，其中一条触手伴随着他的步调向前伸着，和他的激光枪光束同时射进了连体怪物的心脏。


    可那怪物并未倒下。


    咕叽咕叽。


    那连体怪物的连接处冒着粉红色的泡泡。


    眯起眼睛，李鹤发现那泡泡中有什么在蠕动着。


    等他察觉到这是怎么回事时，已经太晚了。


    几乎是在一瞬间。


    两边的怪物迅速腐败，连体的连接处，有一个新的身体自旧的身体中快速爬出。


    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咕噜咕噜地转着，锁定了他和小八。


    几乎是在同一刻，李鹤真真正正感到那怪物生前是人。


    那家伙的学习能力简直强得离谱。


    刚才因腐烂散落到地上的肉重新聚拢，触手般向他和小八袭来。


    太夸张了，他根本数不清这触手的数量，只知道这触手遮挡得天都黑了。


    单单一把激光枪根本应付不了这几乎满天飞的触手，而小八的一条触手供他踩着，一条深入那怪物胸腔的触手还没拔出来，剩下的六条攀着附近的建筑物，保证身体和他结结实实地吊在空中。


    他和小八慌张地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想到下一步该怎么办。


    那些带着腐烂臭味的触手越来越近。


    突然，李鹤感到胸口处口袋一轻，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吸到了他脸上。


    那吸在他脸上的东西慢慢向右下方滑落，李鹤吓得脚下一滑，差点从小八的触手上滑下来。


    脚下传来震动感，他感到小八也在震惊得发抖。


    这个小东西在干什么，带着一身伤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怪物面前是在送外卖吗。


    就在他想一把把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从脸上揪下来时，他感到小八一号鼓成了一个球。


    “呸，臭，滚。”


    一束浓墨从小八嘴中喷出，飞跃三四米，精准地射到了怪物眼中。


    “咕叽？”


    小八歪头瞧着小小章鱼，大声叫出了他的疑问。


    “喂，人，快攻击。”


    小小章鱼被他提在手中，依旧阴着脸道。


    那怪物的眼睛被黑色的墨汁糊住了，腐肉触手惊慌得漫天乱飞，露出了薄弱的胸腔。


    震惊的余波依旧在李鹤脑中回荡，弄得他晕乎乎的。


    他强制自己集中注意力，瞄准了怪物心脏的位置。


    砰！


    激光射出，怪物变成腐肉慢慢散落。


    其余怪物见状呜咽着躲进了周围的断壁残垣中。


    小八在怪物那端的触手也随之垂落，他单手提着小小章鱼滑滑梯似得顺着小八的触手滑到了地上，和小小章鱼大眼瞪小眼。


    小八也慢慢松开其余触手，落到他身边，贴着他仔细打量着那小小章鱼。


    小小章鱼似是被他们打量得有些不自在，触手慌乱地摇晃起来。


    “看什么看，每个怪都有一项自己的技能。母体你擅长拟态，我擅长喷墨罢了。我……”小小章鱼那自带不屑的声音立刻小了下去，触手蜷缩起来，“我知道这个技能不太雅……”


    “你好厉害，不愧是小八一号!”


    小八变出人形，握紧小八一号来回用脸蹭着。


    “你要知道，我的喷墨距离连一米都不到。”


    小八停下来，给小八一号来了个大大的吻。


    小八一号的黑色眼睛映着小八激动到湿润的蓝眼睛，整个章鱼呆住了，触手直直地垂了下来。


    “观。”


    小八一号无意识地吐出了上句话的最后一个音节。


    小八没有察觉到小八一号那和泡泡似的声音，举着小小章鱼兴奋地转着圈。


    他捕捉到了所有的声音，看着被举到空中的小八一号笑了。


    小家伙，你的母体真好，不是吗？


    小小章鱼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那张出生起就阴郁的脸朝他笑了，似是同意了他的观点。


    小八转圈的速度慢慢降了下来，蓝色的眼睛看着他，慢慢变得湿润，“小鹤，你刚才那是怎么回事?我还以为你……”小八气势汹汹地拽住了他的领子，不料却被自己的呜咽弄破了音。


    “我还以为你要死了！”


    小章鱼猛地抬起头，少见得嘶吼着。


    小八吼得头发震颤，眼泪乱飞，溅到了他的身上。


    那眼泪太重了，压得他心里沉沉的。


    小小章鱼似是被头一次发脾气的母体吓到了，默默钻进了小八蓬松的鬈发中。


    “对不起，这次是我高估自己了。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他干巴巴地编织着谎言，但好在那单纯的小章鱼信了，带着哭腔点了点头。


    “小鹤，你最近怎么了？我怎么感觉小鹤变虚弱了。”


    “我是人类。人类和你们强大的海怪不一样，人类间断性生病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他从来不是强大的人，想着即将到来的死亡和遗忘，突然有了一种新生儿刚来到世上时的恐惧，眼泪控制不住地分泌着。


    在眼泪即将决堤的一刹那，他把小八的头按到了怀中，轻轻摩挲着。


    “别害怕，我没事。”


    他怕得要死，声音依旧没有波澜。


    趁着小八的脸埋在他的怀中，李鹤赶快皱着眉头把眼泪憋了回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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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病？】


    小小章鱼从小八头发中探出了头，怀疑地用口型说道。


    小小章鱼目睹了他失忆的全过程，自然是不信他的说辞。


    李鹤连忙把食指放到唇瓣上，朝小小章鱼疯狂摇着头。


    小小章鱼虽然怀疑，但是在小八抬起头前，立刻把头缩了回去。


    “我真的不会有事的，你看看你自己，你都快被怪物挠成花猫了。”


    他笑着捋着那红发，为小八顺毛。


    在他一次又一次的抚摸下，小八吸了吸鼻涕，也对他绽出一抹微笑。可那微笑转瞬即逝。


    蓝色的大眼睛惊恐地瞪大了，小八的鼻翼和身子一起翕动着，像是狗狗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李鹤也立刻警觉起来，但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小八一把推开了。


    “小鹤小心。”


    他被推得跌坐在地上，惊魂未定地抬头望去。


    他刚才站的的地方已经被老式的子弹打成了筛子。


    小八站在旁边，胸口大幅度起伏着望着一处废墟，似是很害怕的样子。


    它这只冷水章鱼感到全身发冷，它已经很久没有恐惧成这样了。


    打进水泥地中的子弹火药味很浓，但是依旧盖不过哥哥姐姐的味道。


    这种火药味满满的老式子弹对它无效，可足以要了小鹤的命。


    小八眯起眼睛仔细搜寻着，希望找到哥哥姐姐的踪迹，可三号岛上高楼耸立，这么做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小八，闪开。”


    小鹤定是听到了什么发出了警告，可过了一秒钟，它也绝望地听见了那声音。


    那是接连不断的枪声。


    无数子弹下雨般砸来，更加不妙的是——它闻到了那不属于哥哥姐姐的——捕手的味道。


    它马上知道了哥哥姐姐想干什么。


    它现在不能轻举妄动。


    最好的解决办法是继续拟态人类，然后倒在地上装死。


    可是它不能这样，这样小鹤会死。


    弹雨中，它回眸看向了小鹤。


    它一直是只想活下去，走到生命尽头的小章鱼。


    它曾以为它被人类抓住前它会恨天恨地。


    可真到了这时候，它只怨恨子弹飞得太快，它没办法认认真真地再吻小鹤一次。


    它闭上眼睛把眼中的泪挤出，同时揪过小鹤的领子，嘴巴轻轻在人类的唇上蹭了蹭。


    再次睁开眼时，被泪糊住的视野果然清晰了不少，它留恋地看了一眼它迷恋的黑眼睛；一咬牙，一闭眼，转过了身。


    小八瞪着那些子弹，眼睛里不再有泪，熟悉地控制着细胞和骨头。


    “小八，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你不能这样做。我听到了捕手靴子的走路声。小八，你听见了吗？快停下，你不能这么做。”


    可你也不能死呀。


    它无视着身后小鹤的叫声，变出原型护住了小鹤。


    枪声平定后，一声人类的尖叫划破了寂静。


    右前方的高楼上，两只穿着银色制服的章鱼间，一个捕手用手颤抖地指着它。


    “大坝一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