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小小的靴子出现在了面前，随之，砸在斗篷上的雨滴声消失了。


    李鹤诧异地抬起头，只见小杰克站在雨中为他撑着伞，雨滴打湿了那红色的鬈发。


    瞳孔一缩，他被火灼烧般猛地挪开视线，把伞推了回去，干巴巴道：“谢谢你给我伞，可我有斗篷。这么晚了，你不回去在小巷里乱逛什么？”


    “哥哥，我都说了，我有你想要找的东西。”


    “你误会了，我没有想要找的东西。”


    小杰克好像很着急似的跺了跺脚，环顾四周，拦住了要走向另一个巷子的他，用极低的声音悄悄道：“你的伴侣。”


    闪电划过天空，把他震惊的脸映在了水洼中。


    靴子踏过水洼，杰克在前方猫着腰，小心翼翼地领着他在巷子中穿梭，边跑边小声嘟囔道：“AAA先生拜托体验工作的我和另一个伙伴把它扔掉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你，我就把它扔到了一个最偏僻的小巷里，那个小巷中的垃圾每次都是最晚才回收的……”


    听着小杰克的轻声叙述，他越来越惊慌，生怕听见关于小八的坏消息。


    心跳越来越快，他没有勇气听下去了。


    “谢谢你。”


    他没出息地打断了小杰克。


    小杰克脚下一顿，转过了头，似猜到了什么似的，那蓝色的眼睛眨了眨，整个人又倏地转了回去，加速在雨幕中奔跑着。


    “哥哥，没关系的，我懂。你也不用谢我，我只是觉得它不应该被这样对待，你赶快把它带回去吧。”


    聪明的小杰克立刻转移了话题，他正想再次道谢时，巡逻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声先白色强光一步闯入了耳朵。


    弯腰捞起小杰克，他紧贴在墙上，顺手捂住了小杰克的眼睛。直升机上刺眼的白光就这么直直射入了眼中。


    白光之中，他看到了从直升机上垂下的彩色条幅，和被雨滴砸下来的彩色纸屑。


    巷子外也映着这突然出现的直升机爆发出了欢呼声，像是在庆祝着什么。


    箱子里的白光随着螺旋桨的轰鸣声远去，他忍着被声音蚂蚁啃食的剧痛松开了小杰克，眯眼看着箱子外欢呼的人群，和愈发闪耀的霓虹灯。


    “哥哥，你没猜错，那是为取得卵而举行的派对。哥哥，它就在那里。”


    顺着小杰克的手指往前看去，他望到了一条漆黑的小巷。


    这个小巷加在高楼之间，白天阳光几乎照不进来。夜晚高楼上那耀眼的霓虹灯到是能给那小巷染上几分不同的颜色。


    漆黑潮湿的环境助长了微生物的生长，那条小巷里常年弥漫着一股腐烂的味道，让负责收垃圾的人能避则避。


    雨渐渐停了，巷外的派对烟花飞向天空炸开，照亮了小巷的路。


    李鹤踩着烟花的光，奔向那最漆黑的小巷。


    “女士们，先生们，我要宣布一个好消息。大坝一号的卵已经取出来了，现在已经在孵化室中加急孵化。接下来一段时间中，大家的食物都有保障了。”


    聚光灯下，AAA先生站在台上，拿着话筒优雅地朝大家鞠了一躬。


    台下，观众的脸被光照亮，挥着手臂，兴奋地朝台上呐喊。


    又一个烟花飞向天空。


    “小八！！！”


    他趁着烟花炸开的声音大声呐喊着。


    黑暗小巷中，捡垃圾吃的人们被烟花灯光吓到，惊恐地躲到了垃圾堆中。


    “看啊，这是卵袋的图片。”


    AAA先生兴奋道，手指向了屏幕后的图片。


    观众们睁大了眼睛，争先恐后地往前挤着，生怕看不清楚。


    烟花和楼上的霓虹灯光把小巷染成了蓝色，照亮了一个贴着墙角安放的，锈迹斑斑的垃圾桶。


    李鹤睁大了眼睛，争先恐后地往前跑着，生怕晚了一秒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可当手触碰到那锈迹斑斑的垃圾桶盖时，他反而不敢打开了。


    闭上眼睛深呼吸着，伴随着又一个烟花鸣叫着飞向天空，他猛地睁眼掀开了盖子。


    蓝色的烟花照亮了天空，照亮了垃圾桶里的小八。


    那只小章鱼半个身子裹在垃圾袋中，安安静静地躺在一堆垃圾中。


    那有着艳丽颜色的皮肤现在变得和海鲜市场上的死章鱼没什么不同，蓝色烟花光下，垃圾桶中，唯一的亮色就是小八手中紧握的印花风扇。


    烟花的光慢慢消失于夜空中，在小巷中那并不怎么明媚的霓虹灯余晖下，小八的白发白得刺眼。


    “请节哀顺变，起码不要让它一直待在这里。”


    小杰克的话飘入耳中，李鹤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颤抖地缠上了小八的白发。


    他从小八身上挪开视线，混乱地在天空中四处瞟着，“没有下雨，没有下雨。”


    “哥哥，你在说什么？”小杰克后退了一步，明显被他的喃喃自语吓到了。


    “没有下雨。”


    明明没有下暴雨，为什么胸口却窒息地难受。


    他攥着胸口的布料慢慢蹲下，这时，伸在垃圾桶中的手却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粘粘的，湿湿的。


    他瞬间大口喘起气来。


    粘粘的，湿湿的；那感觉就像是无数次拽着他离开黝黑海洋的章鱼触手。


    “小鹤，你是真的吗？”


    又一个烟花飞上天空炸开，照亮了小八虚弱又困惑的脸。


    烟花声中，巷子外的观众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李鹤控制不住地又哭又笑起来，拿起小八那沾着血和灰尘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来回蹭着，给这个安静的小巷也增添了一丝声音。


    那眼睛在一片苍白中依旧湛蓝，含着泪与笑望着他。


    他感到那冰凉的手在他的脸颊与手之间轻轻按压着，似在确认着什么。


    “是真的。”


    小章鱼深吸一口气，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巷子外的声音更加喧闹了，观众们你推我我推你地向前，想近距离观察那美丽的卵袋图片。


    他激动得呼吸声更加凌乱了。


    李鹤把胳膊到小八的腋下，把小章鱼从垃圾堆中横抱了出来。


    小八腹部那骇人的血线刺入眼睛，他不想让小八看到伤口再受到一遍刺激。


    李鹤连忙调整好情绪，颠了颠小八，把小章鱼抱得更紧了一些，跌跌撞撞地向前。


    “走，小八，咱们回家。”


    正当他想跑起来时，一个身影晃晃悠悠地出现在了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噗通一声直直栽了下去。


    小杰克吓得赶紧俯身查看，扭头惊恐道：“哥哥，这竟然是个人。”


    竟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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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人？


    当他走到路灯下时，终于明白了小杰克在说什么。


    那“人”骨瘦嶙峋，脸几乎和骷髅头没什么两样，根本看不出这人样，可看身形大小，那“人”是个和小杰克差不多大的孩子。


    看着那骷髅，李鹤越看越熟悉，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孩子。


    “我要是你就不会管他，他害死了自己的姐姐。”


    一个发色像是用劣质染发剂染出来的黄毛小孩领着一帮小孩从灯下经过。


    “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哪里？”


    黄毛男孩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没听到我说话吗？”


    “我不知道事情的全貌不好评价。但如果是真的，应该把这个男孩教给少管所处理，而不是把他扔在这里等死。”


    黄毛男孩一脸不屑，但还是乖乖举起了手。


    黄毛男孩指的地方是一个连招牌都忽明忽暗的诊所。


    “这是我们这里能治病的最好地方了。”


    黄毛男孩冷哼一声，带着他的小伙伴们离开了。


    李鹤把小八轻轻放在地上，抱着那骨瘦嶙峋的男孩敲响了医院的门。


    一个略微有些脱发的胖胖医生不耐烦地开了门，看清他抱的男孩后，早就料到似的释然地叹了口气，接过了他手中的男孩。


    “是他啊。没关系，把他交给我吧。”


    医生连门都没来得及关，就拿出压缩饼干，开始用热水冲泡。


    “这个男孩没有什么病，就是饿的。”医生解释道，把手中的碗递给了小杰克，示意小杰克把压缩饼干糊糊喂给男孩。


    那医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却注意到了坐在墙角处的小八，立刻神色微变，拿着医药箱就冲了过去。


    小八也吓得徒劳地往墙角里缩去。


    “其实不用的，它……”


    李鹤劝阻医生给小八处理伤口的话说了一半硬生生地憋了回去，他发现医生镇定自若地治疗着小八那快速愈合的伤口，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


    “现在和人鱼混血的孩子越来越多了。他们的恢复能力都很强，这并不奇怪，你刚才送来的男孩就是其中一个。”


    李鹤知道医生彻底误会了，但还是趁机点着头，好奇地看向男孩，可是这一看，他的目光被别的东西吸引走了。


    诊所里的病人身上，有着他熟悉的黑色伤痕。


    “化学感染最近变得厉害了，连食物都稀少了，人也有点承受不住了。”


    医生平淡又无奈道，抱起男孩关上了诊所的门。


    送走小杰克，李鹤心情沉重地走着，抱着小八打开了白房子的门。


    姐姐，詹姆斯，山姆，杰西，三兄妹面色沉重地围坐在灯光昏暗的桌子旁。


    “李鹤，对不起，我们都没有找到……”


    姐姐的声音戛然而止，和其他人一样直勾勾地向他怀中看来。


    一直外向的小八都被盯得往他怀里一缩，有些害羞地从他胳膊中露出蓝眼睛，却生生道：“大家好。”


    大家兴奋地围了上来，只有一开始说话的姐姐没有动。


    他知道姐姐在想什么。


    小八没有像其他章鱼海怪那样，卵离开身体就死；那就说明妖怪液生效了。


    他的生命在小八身体里扎了根，而他现在只是一个空空如也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