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chap17
作品:《囚师弟》 “什么??!”周白腾地一下拍地而起,声若洪钟。
他的脸色变化万千,红白相接,手指着江汜,仿佛气得说不出话。
“你、你!”
周白憋了半天最后只憋出一句:“你脑子没病吧?!”
说着他还用眼睛去瞥杜坰,但杜坰不为所动,默默地别开了眼,不接他的话茬。
周白:“……”
他闭眼深吸一口气,气弱心死地道:“你的意思是,你现在空灵之界毫无灵力,丹种隐匿,经脉受损……”
“你要在这种根本无法引灵入体修炼、甚至,根本不知晓你现在何种境界的情况下,你要杀上朱雀山,和你那个百年前就已经掌握离火五式,如今已半只脚迈入树盖一境的大师兄,凌萚,战一场?”
周白气笑了:“你脑子死在长恨天了吧?你是去还剑,你是去复仇吗?你直说你要带着我们一起去死得了!”
江汜懒得和周白废话,她从杜坰腰间抽出木剑,剑指周白:“借还是不借。”
周白伸出两根手指别开木剑,眼皮耷拉下来:“我怎么借?你灵力都没有,我们太常五行相借也是要灵力的好吧。”
他说着声音一抖,忽的松开江汜手中剑,目光凝重地盯住江汜:“不,别说太常五行相借……就是你们朱雀离火,也该是要用灵力才能使出的。”
“江汜,你对你自己做了什么!”周白的声音骤变,带着风雨欲来的峻冷。
杜坰垂眸,往前一步,站在江汜的身前,不紧不慢地道:“师姐,他发现了。”
杜坰抬起左手,抚着上面的暗纹,暴露在外的右眼学着江汜的模样,不染情绪地盯住周白。
“怎么办呢?”杜坰缓缓地歪头,声音漫不经心,好似真的在思考,要怎么把周白办了。
周白:“……喂,我们好歹也算是历经生死的难友吧?”
他说着又看向站在杜坰身后,大半身子隐没在阴影里的江汜,拧着眉,面容挣扎的开口:“江汜,这世间容不下禁术。”
“长恨天的景象,你还不够清楚吗?那些东西不是那么好借……”
江汜神情丝毫未变,她朝着周白迈出一步,木剑抵在周白的肩膀。
“所以你不敢回太常。”江汜静静地道。
周白脸色一白,张口无言,颓败地垂下头去。良久,他抹了一下脸,苦笑道:“你,你知道啊。”
长恨天有活人吗。周白落入长恨天时,惊慌恐惧早已侵蚀了他的心,他长久地凝望长恨天的天穹,早不知什么时候失去了心智。
也不知何时生出了执念与妄想——他并非一人落入长恨天,还有别的太常弟子。他们虽然嘴上说着周白害了他们,日夜不敢休息,但却因此让周白得到了喘息。
越清醒,越不敢承认眼前的一切是他的幻想。
长恨天的灵力比起怨气实在是太少太少了,他还……他还不想死啊。太常五行化煞之法,能让他在借怨之时……保持清明。
只要出来了就好。只要出来了就好。周白满脑子都是这些,直到他出来,一切确实都好了。他依旧能引灵入体,也用五行化煞驱除体内残留的怨气。只要他不说,依旧可以正常的回到太常……
真的可以吗?六百年前,长恨天屠城,九大宗严厉禁止修借怨,甚至太常曾有的五行相克隔止怨气的功法,也被禁止。
只要和怨气有一丁点相关的功法,全都被九霄大陆的修士禁止。九大宗内,甚至有无数分辨弟子是否接触借怨的秘法。
“但是我们已经出来了。”周白靠着墙,神情挣扎,仿佛有万千沉重的事压在他的心头,“江汜,不能再用了。”
不能再用了,怨气带惑,用得越多,越让人沉迷。
“我们,我们走吧?”周白不敢想往下想,想江汜就这样上朱雀山,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在长恨天见到人的时候,他震惊欣喜,跟上去之后发现是江汜,更是惊喜不已。
但又害怕是自己的幻觉。
直到江汜如当年从三煞鬼手中将他救下一般,她将自己从长恨天拽了出来。周白想,不回太常也没关系,他可以跟着江汜身后。
江汜仙门大试,一柄名不见经传的木剑便能夺下仙门之首;落丹八境就可灭三煞鬼;如今更是能带着他丝毫无损的从长恨天里出来。
周白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江汜做不到的。
江汜很强,一如既往的强。周白看向江汜,他觉得江汜就该这样一直强下去。
所以杀上朱雀山,再毫发无伤的逃出来,这样难上加难的事,周白仍旧觉得江汜可以做到。
但现在……他不禁重新审视起江汜来。
灵力丢失,空有空灵之界与隐匿的丹种,却无落丹境的实力……经脉受损,那和毫无灵力的凡人有什么区别。
他听说江汜离火被剥离,如今一看,她的离火虽有异,却并非无法使用。
但这样就行了吗?雨无正仙师座下大弟子,七宿峰首徒,朱雀离火掌握五式,如今半脚踏入树盖境,随时可能突破的凌萚。
江汜要拖着这样一副残缺之身,去讨一笔仇。
“我们做不到的。”周白喃喃,他不管怎么想,都觉得此事希望渺茫。
江汜收剑,重新别进杜坰的腰间。
“我做得到。”少女声音淡漠,眸光如炬,漆黑的眼底倒映着人间万家灯火,如焰火般摇曳。
周白抬起头来:“真的?”
江汜平静的眸子看向周白,却不回答。
“好,我借你。”周白思虑良久,答应了,但他又支支吾吾地问,“我还有一个问题。”
“还剑之后,我们去哪?”周白挠头,“呃那个,这事之后,肯定彻底不能回宗门了吧?我也不能回太常……”
“你们想好,逃跑路线了吗?”
杜坰和江汜各自沉默下来,别开周白的视线,默不作声:“……”
周白:“……你们果然是去送死的吧!”
天下之大,离了朱雀山,还有直符、六合、九天……
不强求修仙,甚至留恋人间也未必不可。
但他们三人中,没有一个人想要做任人宰割的蝼蚁。
“我们去共院吧。”周白轻声道,“我知道,在你们其他宗门的眼里,九霄共院不过是我们太常为了自家弟子能顺畅自如的修炼五行相借,而领头创立的……牢笼?”
“反正直符宗的那些人总是这样说。”
“那里虽说明面上是九大宗门合力创立,但并不是只收九大宗门的弟子,散修、甚至普通凡人,只要符合共院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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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收。”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进入九霄共院的人,都可以重新给自己点一盏长明灯,共院有自己的禁制。”周白看向江汜与杜坰,“我不清楚你们朱雀山如何,在太常,弟子的长明灯由长老身旁的律弟子一并放入坤塔看守保管。”
“我这样的人,自然不能让人发现还活着。我……摔碎了自己的长明灯,从太常逃出来的。”
江汜捻着袖口的布料,回想起往事——朱雀山外门弟子没有长明灯,她入七宿峰之后,作为雨无正仙师座下弟子,长明灯本该由师尊点燃。
但她的三师姐宋泠修阴木之气,阴木本源可入长明灯,保大伤无虞。他们几人的长明灯皆由宋泠所点。
长明灯……放置在宋泠的寝殿。
那么,她知道她还活着吗?还是长明灯早已被毁,毕竟,她在他们的眼里,是罪不可恕的杀人夺宝的凶手。
周白观察着江汜的反应,一看就知晓,江汜的长明灯还在。
“即便如此,你依然有把握?”周白问。
“嗯。”江汜不打算放弃,夺回离火兴许有些麻烦,但她已经不想再将与朱雀山有关的一切放在身上。
应该做个了断,应该……身无长物的往前走。她不会被任何影响她判断的东西止住步伐。
“先商量一下如何去九霄共院。”江汜说着朝周白伸出手。
周白:“?”
杜坰挑着木剑戳了戳周白腰间的凝虚袋:“师姐问,你没钱吗?”
“要钱做什么?”周白挡住自己鼓鼓囊囊的凝虚袋,“再说,我怎么会有你们朱雀人间流通的货币……”
杜坰欸了一声,无奈地摊手:“师姐,那今晚只能找个山洞休息了。”
他说着回头冲周白笑了笑:“周师兄放心,我们朱雀火旺,晚上不会出现什么恶鬼怨煞的。”
杜坰左眼缠了白布,夜晚朦胧下,勾嘴一笑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周白攥着自己的凝虚袋往大街上在走:“刚从那地方出来,谨慎些好,我说你少提那些鬼玩意!”
“不、不就是住店吗?我身为太常弟子,不差钱!”周白同手同脚地走在大街上,不忘回头喊两人跟上,“快点啊!我对你们朱雀不熟啊!”
*
“师姐。”
杜坰手提一盏素黄的灯笼,朝客栈后的林间走去。修仙者并不需要睡眠,夜晚对他们来说与其说是歇息不如说是冥想。
江汜没有入睡,夜深露重,她悄然从客栈而出,走入客栈背后的林间,寻了一棵大树,坐到了树干上。
今日悬于天穹的月亮并不圆满,残月有缺。
江汜坐在树干上静静地凝着残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早就听到杜坰的脚步声,却没有回头;杜坰此时唤她,她也没有垂下眼,朝杜坰看去。
“师姐。”杜坰提着灯笼,又唤了她一声。
江汜凝着月亮的眼眸轻动,目光不再聚焦月亮。晚风轻撩她的发尾,将发丝吹拂向天空。
少女在此时低头,看向树下的提灯的少年。
“上来吗。”江汜问。
杜坰放下灯笼,朝江汜伸出手,广袖从手腕跌落,露出一截布着浅淡伤痕的手臂。
“师姐拉我。”杜坰笑得温和,一如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