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香那根筋压回他的皮肉里，人却未走，仍旧在獾妖身侧晃荡。将那獾妖缠得一路都不安生。


    狄绣去队伍的前列敲醒了两个昏昏欲睡的人，又回到最末尾去看着整群人，顺便瞥了两眼薛香那边的情况。


    獾妖抽不出身来再靠近狄绣，光一个薛香就够他应付的了。狄绣目光便扫向别处，心里盘算起他们大概还有多远的路程能走出去，走出去之后又要把这群人如何安置。


    如果还交给狄未青的话，不知道能否被接纳，自己带着……谁会想带着这群人！烫手，扔都来不及。也给他们圈一块地方生存好了，总不会过得比在污人巷更差吧。


    在她思索的空隙，没太留意周围的动静。有一个小妖渐渐掉队，落在狄绣的身后。


    等狄绣听到身后有些细碎的动静，回过头去的时候，一张巨大的蛛网斜飞而来，将她困于其中，愈勒愈紧。


    因为不想大声呼救，狄绣也没有出声。也许这其中也有她膨胀起来的自信心作祟的原因，她觉得自己能够搞定。


    蛛网缠住了她的四肢，一根蛛线提着她的脖颈，将她的下巴越抬越高，高得仿佛头颅都要被掀掉了。下颚朝天，难受得逼出生理性的泪水，溢满眼眶，这下狄绣就是想出声，声音也不太能发得出来了。


    那只掉队的蛛妖悉悉索索地迈着她细长的腿，走了两步路便不走了，手上的线一拉扯，粘回蛛网上，粘到了狄绣的身上。


    她早就闻到了狄绣皮下血液的香气。尽管这一路上她并没有采取过任何直观的取血解毒的方式救助人，但她仍然能感受到是什么在流动。


    狄绣伸手去切脖子上的那道蛛丝，切断一根蛛妖就补上一根。渐渐勒出血迹，渗得白色蛛丝也烫成了红色。


    蛛妖十指痛快地抖动起来，五脏六腑都跟灌了气一般飘忽在空中，她于是便清楚自己的感受没有错，攀附在狄绣身上忍不住凑到她脸上的肌肤边大吸一口气，吸得肺里全是洋洋得意。


    两个人已经掉落大部队很远了，只要狄绣把宋卓的方向调转一下，又或者是让他停下来，很容易就会发现异常。


    狄绣不知是出于不想耽误进程的考虑，还是真真有足够的信心，并未让宋卓有所异动。


    蛛妖扬起头，朝侧边的树上一探手，裹着狄绣粘连到树枝上去。如此这般，即便是前面队伍的人回头，空空如也的身后也不会惹人多想。她要在这树上筑个巢，细细品味狄绣的旷世骨血。


    狄绣发不出声音，只能不断地割断蛛丝，这蛛妖的丝线却不是从自己身上吐出来的，便没有吐干净这一说，是从切断口处重新生长粘到一起的。任狄绣如何破开，皆是无用功。


    有那么一瞬间，狄绣被勒得属实窒息。她因为血液的关系，身上并未携带结息草。不呼吸，是真的会死的。


    蛛妖一口舔在狄绣的颈侧，她太馋了，甚至有一溜的口水顺着狄绣的耳后滚下去。


    她张开嘴，欲要咬下去之前闭上双眼，等待如甘霖般的血液涌进口腔。


    先于喷涌进她嘴里的，是她头顶喷射出去的、她自己的血液。


    薛香提着一柄斧头，站在她身后的树干上，面若三九寒霜，两只眼睛比盯着猎物的鹰隼还狠厉，牙关紧咬着未说一句话、未喊叫出一声，冰凉锋利的斧刃从蛛妖的头顶直接劈下去。


    蛛妖向后仰去，鲜血喷了他一身。


    这样突然的狠厉和残暴连狄绣见了都心惊肉跳。


    薛香冷着一张脸解开狄绣身上的蛛网，怒气仍在他身上烧得旺盛。


    狄绣一边褪去缠绕在身上的蛛丝，一边看薛香的状态，见他半天不能冷静，忍了许久的话吐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不是有信心自己能解决，她是有信心薛香能及时发现自己不见了。


    狄绣看他的衣服上染的一道血点触目惊心，想伸手将薛香拥入怀中安抚他的恼怒，也给自己的震惊情绪找一点能恢复平静的动作，却被薛香两手隔开。


    这应该是薛香头一次将狄绣的需求拒之于门外。


    他扭过头去，不再让狄绣看到他的脸。他可以想象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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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脸上，一定正扭曲得面目狰狞。


    狄绣便从他身后揽住他的腰，不松不紧，正好两个小臂互相能握住。她听到薛香的呼吸声很大，但也在慢慢趋于缓和。


    “你下手太重了。”狄绣一句话就把薛香刚缓下去的火又点着了。


    他背对着狄绣，又胸膛起起伏伏地呼吸起来，咽下三两气之后两只手捂住了额头，手指都嵌进了头发里，他说：“我下手太轻了。”


    狄绣松开双手，撇一下嘴角，她不认同薛香的做法，看起来薛香也不认同她的仁慈。


    她说：“你完全可以把她打晕了或者是打伤了都行，你这样有些残忍了。”


    薛香缓缓转过身来：“那你就说你刚刚有没有感到害怕，有没有受到伤害？”


    “我是害怕了，是流了一点血，但是这些都可以有更温和的解决办法，不是吗？”


    “如果你觉得以暴制暴是不可取的，那对你这个受害者来说是不是不公平，你已经受到伤害了，我还要和她讲道理。道理不算给她的惩罚，小伤小痛也不算，她只会觉得还有机会欺负你，因为你只会给她不痛不痒的反击。”


    狄绣觉得薛香这是一套诡辩，但又找不到合适的说辞来反驳他，反复思考了一遍，也能体会到他话里的意思。但她也不是无脑的善、虚伪的圣人，只是单纯在以暴制暴这个做法上，和薛香各执一词。


    薛香见她仍在思索如何与他争论，继续说道：“如果有一天我被别人狠狠伤害，我反击的手段比他的做法有过之而无不及，你是觉得我的反击反而是种加害吗？”


    “不……你……”狄绣的脑袋已经被他绕晕，索性不与他纠结于这种尺度问题，“我不管！你吓到我了！”


    薛香憋着的那股气终于缓缓吐出来，他或许做过头了，但要是再给一次站在蛛妖身后的机会，他应该仍是不假思索地要她的命。


    他将狄绣的脑袋拥入怀里，一下又一下从她的脖子后抚顺到腰椎间，心想，下次再有这种情况，他要把蛛妖这样的人敲晕了拖到暗处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