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绣拥着薛香，一拳捶在他的背脊上。


    “你是不是在偷偷想坏事？”


    “呣。”薛香闷闷地哼了一声，继而也拿拳头在狄绣薄薄的背上轻轻来上一拳，“我有这个自由的吧？”


    狄绣点点头：“有。”她又不是天帝，拿条条框框把薛香框住。况且她不是恶徒，也不是圣人，咎由自取四个字她也懂得，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也是薛香这一类的人，只要是不关乎自己的至亲感受，她也不想过多地插手。这种不干涉他人命运的袖手旁观，可能更是一种冷眼冷情冷心，连江中秋的一根头发也比上。


    江中秋才是真正的怜爱世人。


    “大概还有半天就能出水杉林了，你还撑得住吗？”薛香捏了捏狄绣的耳朵。


    狄绣：“只要不出乱子，我就没问题。”


    两个人追赶队伍没有花多久，但把队伍里又一批困顿的妖怪们叫醒花了不少的功夫，还要跟他们口舌一番。


    薛香摊着两手，一边跟狄绣说“这群人不配”，一边又配合着狄绣反复在人群里忙前忙后。


    前方的空气有了些微变化，狄绣读出来狄未青那边已经走出去了。人心齐，做事都省心许多。


    这边都不剩多少路程了，还有思想在开小差的小妖怪。狄绣在强行拽醒其中一个的时候，那家伙抡着胳膊就给了狄绣一拳。


    薛香差点就把他的脑袋拧下来了，多亏了狄绣拦得快。


    薛香回头给狄绣揉着已经开始发肿的脸颊，带这群人出去真是吃力不讨好。他像一个蛐蛐儿一样，开始不停地和狄绣说这群人的坏话。


    说到情绪上来了，一手扯住旁边一棵水杉的枝条，把整棵树都扯得倒下来。


    树顶倒下的方向那头，狄未青正朝这边走过来。


    她手里捏着一根线香，从人群中穿过来，所过之处的妖怪们作妖的动静趋近于无，悉数同行尸走肉般向前迈步。


    薛香迅速捂住自己的口鼻，又去捂狄绣的，手下的嘴里还要说话，忙死了。他和狄未青说：“你有这种东西，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狄绣被他捂得死紧，话都说不出来，这香对她又不起作用，便去把薛香的手摘掉。


    狄未青说道：“这香只能作用两个时辰，这是最后一根了。”


    两个时辰，刚好够这些人半日里心无旁骛地走出水杉林，算是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狄未青一面同和狄绣薛香走着，一面踌躇着欲说还休，频频向他们两人这边偏过头来又转回去。


    趁她再一次转过来，狄绣直接撞进她眼眶里，问她：“你要说什么？”


    她犹犹豫豫地开口：“这群人带出去，要如何安置？”言下之意，她并不想接管这群人。


    薛香比狄绣还着急：“怎么安置，不是你该考虑的吗？”


    “我本意里，并没有打算将他们一起带出来……”狄未青还挺实诚，“结息草本来就不够。”


    “现在都带出来了，你说这些。”薛香嘀嘀咕咕。


    “若实在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便让他们自寻生路也未尝不可。”狄未青停下脚步，狄绣走了两步察觉到她停下来了，便回身去看她。


    薛香脚下却是没停，甚至还倒回去两步拉住狄绣继续走。狄未青又不想花大力气说话，又没什么立场让他们停下来听自己说完自己的想法，只能提起脚去追赶两人。两步快走之下，自己反倒更累了。


    她继续说道：“或许你们会觉得我虚伪，但是凭我一个人没有办法支撑这么多人，我已经不健康了，不似从前意气风发、有手段有魄力了。”


    狄绣闷头看脚下的路，扶着薛香的隔壁跨过一根倒下的枯木。她不说话，喜怒也不形于色，不如万里晴柴爻这样的孩子好懂，狄未青也拿捏不准她的想法。


    狄未青便只能更直接一些开口问：“你们是如何想的？”


    薛香这时候又好似旁若无人，一心只和狄绣互动，他把狄绣的裙角提在自己手里，和她说道：“都脏了，回头再去做两件衣裳吧。”


    狄绣看着薛香胸口前已经擦不掉了的血迹：“是得做两件了。”


    剩一个同样爱干净的狄未青跟在一旁，却没有办法加入他们的话题。


    直到三人追至大部队的尾巴，狄未青仍然没有得到一个回答。她确信自己被排挤了。


    她来时和队伍前列的万里晴柴爻说了两句话，眼下那两人也一瘸一拐地跳下石碑，挤到队伍的末端来。


    万里晴人虽虚弱，精神还是好的，看见狄未青了，更是兴奋极了，柴爻挽着她，她去挽住狄未青，三个人像螃蟹一样行进。


    “阿娘，等我们出了林子，就可以到处去看看了。”她沉浸在即将进入一个更广阔的世界的喜悦里，什么逃难、什么丧父的悲痛，先抛诸脑后。


    “嗯。”狄未青回应似的拿手掌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柴爻便问询了一下柴阿爹柴阿娘那一个大部队的人现下的安全情况，得知他们正在林子外不远的地方扎营也松了一口气。随后顺口问道：“我们之后什么安排？”


    狄未青虽然有生之年并未出过枫南岭，但她心里仍有了打算：“再往东南方向走一些，去平原一带。”


    她把正岭的人规划得好好的，然后来狄绣这里问污人巷的人何去何从，怀里的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


    狄绣心想，你不要的人，那我也不要。她要把这群人带上天界去，给天帝亲自安排。


    想着眼睛不经意间挂到了薛香的腰上，他那里的兜袋里鼓鼓囊囊的，只装一个小药瓶应当是没有这么饱满的，不知道在路上捡了些什么东西塞在里头，没有把布料撑起分明的棱角，不是什么坚硬的物品。


    薛香也想起要紧的事情，总算转过去和狄未青重新有了交流：“你救阿姐有十成的把握吗？”


    狄未青：“我有九成的把握可以救她，但有十成的风险是天帝再次降罪于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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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香于是自信起来，他对于拿捏天帝的原则已经有了一些经验：“那不会，第二次的惩罚他没有理由。”


    “那你们如何绕过兵将，把你阿姐脱困带出来？”


    狄绣说道：“我们也有歪兵裂将。”


    狄未青朝向前方的目光在污人巷的妖怪们身上浅浅逗留，便触及到了狄绣话里的打算，眼皮抬高了些，身躯也为之一震。这真是一场冒险，和造反无异，和找死无异。


    这是她想也未曾想过的道路。如果当初她有这样反抗天帝的勇气，现在的生活会是何种光景，也许会更好，但更大的可能是已经堕入黑暗了。


    她下意识地张嘴：“不，不行。”


    薛香和狄绣是一个路子上的：“怎么不行？反正你也放弃这些人了。”


    “且不说战斗力强弱，即便是能战胜，世界岂不是乱了套。”


    “你难道是害怕扰乱了秩序？”薛香话里话外全都是对规则的挑衅，他不管什么秩序，乱了就乱了。


    狄绣是觉得，乱掉了的世界会自己建立新的规则，有没有天帝这个人都一样。她挪动了一下身子，挤到万里晴和柴爻中间去，把他们两人的各一只手搭到一起又拆开，说道：“不反抗你俩永远也不会有机会。”


    柴爻被戳穿了心思之后的面庞上红云一片，他小小地清了一下嗓子，立马加入到狄绣的阵营里去：“你说得对！”


    万里晴左看看右看看，再仔细看看狄未青的脸色，甩掉狄绣的手：“对什么对！”


    狄未青在这个问题上反而被狄绣说动了一些，她不为别人争取，总归要为万里晴争取一下机会的，为了那个自己、万桥和河神都没有得到的机会。


    她抿着嘴，提前预想了一下如若真全军覆灭，她就把责任全都揽下来，说都是自己的主意，大抵还能留给在场余下的几人半个自由。


    想完两个肩膀也认命一般坠下来：“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薛香插着两只手，看着狄绣：“我们的计划是什么？”


    狄绣索性折了一根树枝，问了狄绣和狄未青一些关于天帝的习性、打起来会出动多少人马之类的问题，在湿润的土地上把人群分了个组，谁谁谁负责什么规划得一清二楚。


    把柴爻说得斗志昂扬，仿佛明天就要上战场，为美好战斗。


    虽然现在的情况比薛香预想的更浩大了一些，但他也觉得可以一试。他原先想着，只是要将阿姐救出来，并未有什么要去动摇天帝和他的法则的打算。


    眼下狄绣的计划已经算得上周全，即便说背后的风险很大。


    商讨至尾声，狄绣抬起头：“队伍走出去了。污人巷的人要醒了。”


    五个人赶紧各自收起各种神情，朝外继续未完的赶路。柴爻仍是紧着万里晴的状态，给她在前面把挡路的树枝荆棘斩断一些，万里晴便挽着狄未青在他开好的路上走。


    狄绣和薛香落在他们身后捡现成的，合理偷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