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战伸出手。


    谢晋元站起身，抹了把脸，也伸出手，和陆战紧紧握在一起。


    两个男人，来自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在这一刻，因为一个共同的目标，站到了一起。


    孙元良和参谋长张柏亭，重新戴上了军帽。


    “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马上出发。”


    孙元良走到陆战和谢晋元面前。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


    他只是挺直了腰杆，对着两人，郑重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张柏亭也同样敬礼。


    “守住四行仓库，拜托了。”


    陆战抬手，回了一个同样标准的军礼。


    郑重地说道。


    “我不是在这里长大的。”


    “但我身上流的血，是一样的。”


    “有些债，总要有人来讨。”


    孙元良重重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带着张柏亭和卫兵，大步走出了指挥部。


    很快，外面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然后是部队集结撤离的嘈杂声响。


    偌大的指挥部里，只剩下陆战的小队，和谢晋元、上官志标，以及几个同样被留下的军官。


    谢晋元站在地图前，手指按在四行仓库的位置，一动不动。


    上官志标站在他身后，双眼通红，拳头捏得发白，一言不发。


    王子睿扶着自己的二叔，眼泪还在往下掉。


    陆战的小队成员各自检查着武器装备，金属碰撞的声音在空荡的屋子里，清脆又冰冷。


    “报告！”


    一个传令兵跑了进来，打断了这片死寂。


    “团附，杨瑞符营长带一营的弟兄们回来了，就在外面等着。”


    谢晋元抬起头。


    “让他们进来。”


    很快，一阵沉重又杂乱的脚底声传来。


    为首的汉子，正是524团一营营长杨瑞符。


    他和他身后的四百多个弟兄，个个灰头土脸，军装上不是土就是血，身上带着一股子洗不掉的硝烟和血腥气。


    他们是刚从火线上撤下来的。


    一进门，杨瑞符就扯着嗓子喊。


    “团副，这他娘的是什么情况？”


    “大部队都往西边撤了，怎么就留我们下来了？”


    他身后的士兵们，也都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


    “是啊，闸北的鬼子不是刚被炸蒙圈了吗，这会儿不反攻，还等什么？”


    “咱们撤了，东海怎么办？城里的老百姓怎么办？”


    “老子跟小鬼子拼了三个月，家当都打光了，就这么灰溜溜走了？”


    一个年轻士兵的喊声格外刺耳。


    “我们要见师坐！这个命令我们不服！”


    “不服！”


    “不服！”


    几百个汉子，把小小的指挥部挤得水泄不通，群情激愤。


    “砰！”


    一声枪响，震得房顶上的灰尘都往下掉。


    谢晋元吹了吹手枪枪口的青烟，把枪收回枪套。


    整个指挥部，安静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


    “都给我闭嘴。”


    谢晋元的声音响起。


    “师长已经带大部队走了。”


    “我们的任务，就是留守闸北，守住四行仓库，给大部队的撤退争取时间。”


    “这是命令，是死命令。”


    他扫视着眼前这一张张不甘而愤怒的脸。


    “我知道你们想什么，想反攻，想把小鬼子赶下海。”


    “我也想。”


    “可你们看看我们还剩下什么？”


    “东海城里，还有十几万的鬼子援兵在路上。接下来，围攻我们的敌人，不会少于一个师团。”


    “我问你们。”


    谢晋元挺直了腰杆，声音提了起来。


    “怕不怕！”


    杨瑞符第一个把胸脯拍得山响。


    “怕个卵！”


    他身后的四百多人，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齐声怒吼。


    “不怕！”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干死这帮狗娘养的，”


    那股子冲天的煞气，让空气都变得滚烫。


    站在一旁的肥皂，被这股气势震得头皮发麻。


    他捅了捅陆战的胳膊。


    “我靠，头儿…这帮兄弟，是真汉子。”


    陆战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这才是这个民族的底色。


    平时温顺恭良，逆来顺受。


    可一旦到了亡国灭种的关头，每个人骨子里的血，都会燃烧起来。


    “我们这个民族，从来不缺血性，更不缺能打的军队。”陆战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自豪。


    “五千年来，多少次被异族摁在地上摩擦，多少次差点亡国灭种，最后不都重新站起来，还站得更高？”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这就是我们能延续到今天的原因。”


    “平日里是绵羊，一旦被逼到绝境，人人皆是龙。”


    肥皂听得一愣一愣的，咀嚼着那句话，只觉得热血上涌。


    那边，谢晋元已经开始布置任务。


    “杨瑞符！”


    “到！”


    “你带一营，立刻进驻四行仓库，构筑工事！把所有能用的沙袋、麻包，都给老子堆到窗户口！”


    “是！”


    “上官志标！”


    “到！”上官志标抹了把脸，站了出来。


    “你负责清点仓库里的弹药和粮食，统计能用的人手，轻重伤员全部分开安置！”


    “是！”


    命令一条条下达，士兵们不再有疑虑。


    布置完任务，谢晋元转身，走到了陆战面前。


    所有士兵的视线，都跟着他，落在了这几个穿着考究西装，干净得跟这里格格不入的人身上。


    “弟兄们。”


    谢晋元的声音，再次响彻全扬。


    “我给你们介绍几位新战友。”


    他指着陆战。


    “这位，是King先生，和他的团队，毁灭军团。”


    士兵们面面相觑，这个名字，他们没听过。


    谢晋元没有卖关子。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子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亢奋。


    “你们是不是都想知道，前几天晚上，是谁把小鬼子的第三舰队，送去黄浦江底喂了王八？”


    “你们是不是都想知道，是谁用一把毒气，把闸北那三万多头畜生，变成了给土地增肥的肥料？”


    整个指挥部，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呼吸都停了。


    谢晋元的手，直直地指向了陆战。


    “就是他们！”


    四百多个百战老兵。


    他们的脸上，先是极致的震惊，然后是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