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微光，已经勾勒出远处城市的轮廓。


    他能听见，远处传来隐约的，履带碾过路面的轰鸣。


    那声音，正由远及近。


    他喝了一口粥，很烫，暖意从喉咙一直流进胃里。


    “他们来了。”


    清晨六点。


    天色大亮。


    酥州河对岸的公共租界，一夜未眠的人们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走出家门。


    然后，所有人都僵住了。


    对岸的四行仓库，变了。


    彻头彻尾地变了。


    原本那栋满是弹孔的普通建筑，一夜之间，仿佛被注入了钢铁的灵魂。


    所有的窗户，都被灰白色的混凝土彻底封死，只留下一个个大小不一，角度刁钻的射击孔。


    仓库的外围，多出了一圈由沙袋和水泥构筑的环形工事，将仓库死死护在中心。


    楼顶上，更是冒出了几个前所未见的，如同碉堡一样的古怪建筑。


    “我的上帝，那是什么？”一个外国记者举着望远镜，嘴巴都合不拢。


    “国军…他们没撤？”


    “这哪是撤退的样子！”


    “他们哪来这么多水泥和工人？一夜之间造了个乌龟壳出来？”


    人群议论纷纷，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河岸边，对着那座脱胎换骨的建筑指指点点。


    “轰隆隆——”


    地面开始有节奏地颤动。


    街道的尽头，出现了黑色的钢铁洪流。


    上百辆日军的九五式、八九式坦克，履带碾过残破的街道。


    坦克后面，是望不到头的，穿着土黄色军服的日军步兵。


    他们迅速封锁了四行仓库周围的所有街区。


    战争的阴云，化作实质的压力，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


    两点五公里外，一栋大楼的楼顶。


    荻洲立兵中将举着蔡司望远镜，面色阴沉。


    他就是日军第十三师团的师团长。


    “这就是他们选的坟墓？”他身边的参谋长吉住良辅少将，语气中带着轻蔑。


    “荻洲君，一道命令，我的炮兵联队，半个小时就能把这栋破楼从地图上抹掉。”


    “不。”荻洲立兵放下了望远镜。


    他没有吉住良辅那么乐观。


    那封用毒气弹头送来的战书，还有第三舰队和三万多帝国勇士的尸骨，让他心里总有一根刺。


    毁灭军团。


    这个名字，压在他的心上。


    “司令部严令，要我们查清毁灭军团的底细，最好能活捉。”荻洲立兵揉了揉太阳穴，“而且，我们的对手，不只是他们。”


    “还有四百多名支那的精锐士兵。”


    藤田进，军医部长，推了推眼镜：“师团长阁下，您过于谨慎了。不过是四百残兵，加上一群来历不明的佣兵。在我们一个齐装满员的师团面前，他们撑不过一个上午。”


    荻洲立兵没有反驳。


    理智告诉他，藤田进说的是对的。


    兵力，火力，后勤，他都占有压倒性的优势。


    他只是本能地觉得不安。


    “山田君的103旅团到哪了？”他问。


    “报告师团长，山田旅团已经抵达预定攻击位置！”一个通讯兵跑过来报告。


    “很好。”


    荻洲立兵重新拿起望远镜，看向那座沉默的堡垒。


    “命令山田栴二，派一个大队，进行试探性攻击。”


    “我不管他用什么方法，我要在半小时内，看到那栋楼里每一个火力点的具体位置。”


    “告诉炮兵，校正好诸元，等我的命令。”


    “还有。”他加重了语气，“约束好部队，绝对不准有一发炮弹，落进对岸的租界里。”


    “哈伊！”


    ……


    四行仓库内。


    钱队，这个陆战从系统里召唤出来的老兵，正靠在一个沙袋上，擦拭着手里的司登冲锋枪。


    他负责整个仓库外围第一道防线的指挥。


    两百多个一营的老兵，在他的安排下，进入了那些新修的环形工事。


    每个人都憋着一股劲。


    老兵油子老铁，把一挺MG42架在射击孔上，瞄准了外面空地上的一块石头，嘴里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队长，啥时候开火啊？俺这挺宝贝都等不及了。”


    “别急。”钱队头也没抬，“让子弹飞一会儿。”


    “啥？”老铁没听懂。


    “总指挥有令。”钱队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只有2号，6号，7号，9号，四个火力点可以自由开火。”


    “其他人，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动。”


    他这话一出，阵地里一片哗然。


    “为啥啊？”陈树生，一个年轻的士兵，忍不住问。


    “小鬼子都快摸到咱们脸上了，就靠四个机枪点，能顶个屁用？”


    “是啊，队长，这不是让弟兄们白白挨打吗？”


    钱队扫了他们一眼。


    “你们懂个锤子。”


    “这是钓鱼，懂吗？总指挥说了，咱们得先装孙子，让鬼子以为咱们就是几条破枪，不堪一击。”


    “让他们放心大胆地冲上来，让他们的人，都挤在这片开阔地上。”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


    “等鱼都进网了，咱们再收网。”


    “到时候，一百挺MG42，四百支司登，还有楼上的迫击炮…嘿嘿。”


    钱队没有再说下去。


    但所有的士兵，都明白了。


    他们看着外面那些空地。


    一股寒意从脊椎骨升起，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兴奋。


    “都给老子把头埋低点！”钱队吼道，“别他妈提前把脑袋送出去领赏！”


    “是！”


    士兵们压下心中的躁动，一个个都缩回了工事里。


    整个仓库，再次陷入寂静。


    远处，日军的攻击阵型已经展开。


    一个大队的日军士兵，以小队为单位，呈散兵线，开始朝着四行仓库的方向，交替掩护前进。


    他们很谨慎。


    每前进几十米，就会停下来，寻找掩体，观察仓库的反应。


    一百米。


    八十米。


    五十米。


    仓库依旧一片死寂。


    带队的日军大尉，嘴角勾起冷笑。


    他抽出指挥刀，向前一挥。


    “全体，突击！”


    “为了天皇陛下！”


    “板载！”


    上千名日军士兵，从掩体后跳了出来，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朝着仓库发起了冲锋。


    他们的人流，涌进了那片开阔地。


    越来越近。


    钱队通过射击孔，看着那片涌动的土黄色。


    他拿起了步话机，按下了通话键。


    “鱼，进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