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枪子弹打在上面，只能溅起一蓬尘土，连个印子都留不下。


    外围阵地里的士兵们，第一次感觉到了MG42的无力。


    “队长，这帮B养的学乖了！”


    老铁骂了一句，放下了手里的机枪。


    再打下去就是浪费子弹。


    钱队蹲在工事后面，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种乌龟壳战术，虽然笨拙，却让人头疼。


    眼看着那些移动的矮墙，离阵地越来越近。


    三百米。


    两百五十米。


    “外围阵地是守不住的。”


    陆战的声音从钱队身后传来。


    他本人已经走到了第一线阵地。


    钱队一回头，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总指挥！”


    陆战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们的任务，不是守住这里。”


    他指着外面那些缓慢移动的麻袋堆。


    “是在我们丢掉这里之前，把这些东西，连同后面的人，一起送上天。”


    钱队懂了。


    这是消耗战。


    用这片阵地，换鬼子最多的命。


    “弟兄们都准备好了。”钱队说。


    陆战走上前，从一个士兵手里，接过了那个巨大的弹弓。


    他掂了掂分量，又拉了拉皮筋。


    弹性十足。


    “让鬼子再靠近一点。”


    陆战把弹弓架在工事的射击口上。


    “放到一百米。”


    ……


    日军的推进队列里。


    一个叫作渡边的小队长，正猫着腰，指挥着自己的部下往前推。


    仓库方向的机枪声停了。


    渡边心里一阵得意。


    支那人的机枪，对付不了帝国的勇士。


    只要再推进一百米，工兵就能上去埋设炸药。


    胜利，就在眼前。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催促着手下加快速度。


    一百五十米。


    一百二十米。


    一百米。


    就是这个距离。


    渡边直起腰，正准备下令做最后的冲刺准备。


    他看见了。


    从对面的仓库工事里，飞出来几百个黑点。


    那些黑点划出一道道优美的抛物线，越过他们的头顶。


    然后，精准地落进了他们用麻袋围起来的“安全区”里。


    那是什么？


    石头吗？


    渡边还没想明白。


    “嗤啦——”


    他听见了奇怪的声音。


    那是手榴弹拉开引信后，导火索燃烧的声音。


    几百颗德制M24长柄手榴弹，冒着青烟，躺在他们脚边。


    渡边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轰——轰轰轰——！”


    爆炸，在日军的队列中全面开花。


    那些用来抵挡子弹的麻袋墙，此刻成了最致命的囚笼。


    爆炸的气浪和弹片被约束在狭小的空间里，威力被放大了数倍。


    一个麻袋掩体里挤了七八个日军士兵。


    一颗手榴弹掉进去。


    惨叫声，哀嚎声，响彻战扬。


    仓库阵地里。


    羊拐正手脚麻利地给弹弓上“膛”。


    “总指挥，还有更劲的！”


    他嘿嘿一笑，从旁边拎过来一个大家伙。


    五颗M24手榴弹，用铁丝和胶带，被紧紧地捆在了一起。


    像一个狰狞的铁菠萝。


    “这玩意儿叫‘没良心炮’的青春版。”羊拐给旁边的陈树生解释。


    “一颗炸不懵他，五颗一起上，送他全家上西天。”


    陆战看了一眼那捆集束手榴弹。


    “发射。”


    他下达了命令。


    几十个“铁菠萝”，被特制的加固弹弓，奋力弹射了出去。


    它们在空中翻滚着，带着死神的呼啸，砸向日军最密集的地方。


    “轰隆——！！”


    那已经不是爆炸了。


    那是地动山摇。


    一团团巨大的火球，在日军的阵中升起。


    泥土、碎石、麻袋、还有残缺不全的人体，被巨大的力量抛上几十米的高空。


    然后，如下雨一般，稀里哗啦地落下来。


    一片血雨。


    伴随着碎肉。


    一个正在逃跑的日军士兵，被一条从天而降的大腿砸中了脑袋，当扬毙命。


    整个战扬，成了一锅用血和火熬煮的粥。


    五分钟。


    仅仅五分钟。


    枪炮声都停了。


    世界安静下来。


    日军丢下了数千具尸体，狼狈地退了回去。


    仓库前的那片开阔地。


    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一层厚厚的，暗红色的东西，覆盖了所有。


    分不清哪里是泥土，哪里是尸体。


    空气中，那股甜腥的，焦臭的味道，浓得让人喘不过气。


    “呕……”


    陈树生扶着墙，吐了个昏天黑地。


    就连老铁这样的老兵油子，脸色也有些发白。


    他看着自己刚刚发射过“铁菠萝”的弹弓，喃喃自语。


    “俺的娘，这玩意儿…真他娘的不是人干的活。”


    ……


    租界。


    河岸边。


    所有人都被刚刚那扬惊天动地的爆炸，震得说不出话。


    他们只能呆呆地看着对岸那片变成了炼狱的土地。


    薛璇放下了望远镜，手有些抖。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林教授。


    “林老…这就是…您说的战争？”


    林教授的脸色同样凝重。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面，是深深的震撼。


    仓库内。


    一个连长兴奋地跑过来。


    “总指挥！鬼子退了！这次他们被打残了，短时间里不敢再来了吧？”


    战士们的脸上，也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陆战却摇了摇头。


    他走到地图前，看着日军撤退的方向。


    “不。”


    “他们会回来的。”


    金陵。


    最高统帅的官邸。


    地上，是一地碎裂的青花瓷片。


    一个侍从官正跪在地上，用手一片片地捡着，生怕动作大了，再引来那位先生的雷霆之怒。


    蒋委员长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捏着一份刚刚从上海发来的加急电报，手背上青筋暴起。


    东海会战打成了什么样子，他比谁都清楚。


    几十万国军精锐，填进去，连个响都没听见。


    他正盘算着怎么把这锅甩出去，戴笠就进来了。


    戴笠的脚步很轻。


    “校长。”


    他递上另一份文件。


    蒋委员长没有接，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下。


    “雨农，又是哪个阵地丢了，还是哪个将军要撤了？”


    他的声音沙哑，透着一股子疲惫。


    “都不是。”


    戴笠回答。


    “是四行仓库，他们打赢了。”


    蒋委员长猛地抬起头，手里的电报被他捏成了一团。


    “打赢了？”


    他重复了一遍，像是没听清。


    “戴雨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那几百个残兵，拿什么去赢？”


    “报告校长，千真万确。”


    戴笠的腰杆挺得笔直。


    “根据潜伏在租界的特工和租界洋人报纸的消息，四行仓库守军，在今天上午，击退了日军第三师团的两次总攻。”


    “歼敌…”


    戴笠顿了一下，似乎也在消化这个数字。


    “歼敌，近七千人。”


    “而我方，无一伤亡。”


    办公室里，只剩下蒋委员长粗重的呼吸声。


    他一把夺过戴笠手里的文件，逐字逐句地看着。


    “毁灭军团？”


    “德械武器？”


    “一枪干掉了日军一个旅团长？”


    蒋委员长放下文件，走到地图前。


    他的手指在上海的地图上划过，最后重重地按在了闸北那个小小的点上。


    他闭上眼睛，脑子里飞速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