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战放下了喇叭。


    他脱下头上的FAST头盔，解开身上的龙鳞甲防弹衣，连同那把HK433突击步枪，一起交给了身边的钱队。


    “钱队，谢团长。”


    “你们的任务，是掩护。”


    “等会儿我们出去，鬼子肯定会放了那些老百姓，你们抓住机会，把人全部接到仓库里，然后立刻撤退到租界。”


    谢晋元急了：“师长！那你怎么办？这…这是送死啊！”


    “死？”陆战活动了一下手腕。“谁死，还不一定呢。”


    他转身，从武器箱里，抽出了一把狭长，笔直，闪着寒光的刀。


    唐刀。


    “肥皂，小强，老铁，羊拐…”他点了一圈名字。


    “带上家伙，跟我出去溜达溜达。”


    “是！”


    七个壮汉，齐声应和。他们扔掉了手里的热武器，各自从背后抽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工兵铲，消防斧，还有一把开了刃的廓尔喀弯刀。


    八个人。


    八件冷兵器。


    他们走下天台，穿过一片狼藉的阵地，推开了那扇已经变形的铁门，走到了仓库外的空地上。


    八个人，在数千日军的阵前，一字排开。


    陆战提着刀，向前走了几步。


    “人，可以放了。”


    日军的阵线，出现了一丝骚动。


    那些被当做人盾的百姓，全都呆住了。


    他们看着那八个如同神魔般的身影，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他们听懂了。


    这个人，这八个人，要用自己的命，来换他们的命。


    “不要啊！”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你们快回去！我们不值得啊！”


    “回去！英雄！快回去！”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跪在地上，用力地磕头。


    “我们死了就死了，你们不能死！你们是英雄啊！”


    哭喊声，劝阻声，响成一片。


    这些被绝望和麻木包裹了许久的灵魂，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了。


    酥州河对岸。


    租界。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


    薛璇捂住了嘴，眼眶红了。


    林教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面，是无法言说的震撼。


    “疯子…真是一群疯子。”史摩莱喃喃自语。


    随即，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对身边的副官下令。


    “打开关卡，准备接收难民。”


    副官一愣：“长官，这…”


    “这是我们大鹰帝国，收获华夏民心的最好机会。”史摩莱的脸上，露出了商人般的精明。“快去！”


    河对岸的华夏百姓，也看明白了。


    “不要过去啊！”


    “回来！你们快回来！”


    “那是一万个鬼子啊！”


    人们哭喊着，捶胸顿足，却无能为力。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八个身影。


    日军阵中。


    吉住良辅看着那些哭喊的平民，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


    他拔出腰间的南部十四式手枪，对准了那个哭得最响的老人。


    “吵死了。”


    “砰！”


    枪声响起。


    老人的哭喊声，戛然而止。


    他倒在了地上，额头多了一个血洞。


    吉住良辅吹了吹枪口的青烟，将枪口，对准了陆战。


    “进攻！”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咆哮。


    “杀——！”


    上万名日军士兵，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发出了震天的喊杀声，朝着那八个身影，猛扑了过去。


    已经冲到半路的日军士兵们，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三八大盖清脆的枪声，连成了一片死亡。


    说好的白刃战呢？


    说好的武士道对决呢？


    狗屁。


    全是狗屁。


    子弹朝着那八个身影，更朝着那八个身影前方，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泼洒过去。


    仓库里，一个连长目眦欲裂，一拳砸在了墙上。


    “开火！开火掩护师长！”


    谢晋元的声音已经嘶哑。


    重机枪的怒吼声从仓库的射击孔里喷薄而出，但隔着数百名同胞，那点火力，杯水车薪。


    噗。


    噗嗤。


    冲在最前面的，那个抱着孩子的母亲倒下。


    她趔趄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炸开的血洞。


    她没有倒下。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把怀里的孩子，奋力朝着仓库的方向，扔了过去。


    “活下去……”


    她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声音。


    然后，她的身体被更多的子弹打成了筛子。


    那个孩子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被一个冲出掩体的毁灭军团士兵，稳稳接住。


    “回去！”


    “英雄们！快回去啊！”


    那个刚刚还在磕头的老人，此刻却站直了身体。


    他张开双臂挡在了陆战的前面。


    他身上那件破旧的棉袄，瞬间绽开了十几朵血花。


    “狗日的！跟你们拼了！”


    一个穿着短褂的码头工人，捡起地上一块砖头，转身冲向了日军的阵线。


    他没跑出两步，就被子弹打断了腿。


    他倒在地上，还在用手往前爬。


    “保护师长！”


    “华夏，不会亡！”


    不知道是谁，喊出了第一声。


    然后，是第二声，第三声。


    成百上千的声音，汇成了一股洪流。


    那些被当做人盾的百姓，那些刚刚还满脸麻木和绝望的人们。


    在这一刻，他们没有选择逃向安全的仓库。


    他们全都转过了身。


    他们用自己的胸膛，用自己的血肉，迎向了日军的枪林弹雨。


    他们用自己的身体，在陆战和日军之间，筑起了一道，会流血，会倒下，却绝不后退的墙。


    两百多条生命。


    在短短的几十秒内，燃烧，然后熄灭。


    为身后的人，照亮了撤退的路。


    “走！”


    陆战的牙齿，咬碎了。


    “撤！！”


    钱队的声音在步话机里咆哮。


    七个人护着陆战，交替掩护，退回了仓库那扇厚重的铁门。


    轰隆。


    铁门，重重关上。


    外面，枪声还在继续。


    日军的子弹，疯狂地敲打着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持续了很久，很久。


    直到吉住良辅下令停火。


    仓库里，死一般的安静。


    所有人都看着门口那八个浑身是血的人。


    分不清是他们的，还是那些百姓的。


    陆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手里的唐刀，刀尖向下，一滴滴暗红色的液体，顺着血槽滑落，在地上积成一小滩。


    空气，仿佛都被冻结了。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冰冷，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那是纯粹的，凝若实质的杀意。


    谢晋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周围的战士，无论是中央军的精锐，还是毁灭军团的悍将，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倭寇…”


    陆战开口了。


    对天大声怒吼道。


    “我陆战在此立誓。”


    “不将尔等赶尽杀绝。”


    “誓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