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住良辅看着仓库前那片铺满尸体的土地，脸上是病态的狂热。


    “赢了！我们赢了！”


    他放声大笑。


    旁边的参谋长，井道，却没有笑。


    他拿着望远镜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刚刚，通过镜片，清楚地看到了陆战的脸。


    也清楚地，感受到了那股跨越了数百米距离，依旧让他从脊椎骨里冒出寒气的恐怖气息。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就像是被天敌盯上的蝼蚁。


    灵魂都在战栗。


    这个人……是魔鬼吗。


    井道第一次，对这扬战争的胜利，产生了怀疑。


    仓库内。


    那股压抑到让人窒息的气氛，还在蔓延。


    陆战依旧站在那里。


    葵走到了他的身边。


    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畏惧地后退。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陆战身边。


    “他们，是为你而死的。”


    她的声音传来。


    “所以，你不能就这么倒下。”


    “你得活着。”


    葵抬起头。


    “带着我们，带着这四百多个弟兄，活下去。”


    “然后，去完成你刚才的誓言。”


    葵的声音，在陆战的耳边回响。


    他没有回应。


    只是那股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能把空气冻成冰碴子的杀气，收敛了。


    他转过身，走向堆放物资的角落，捡起了那把HK433突击步枪。


    重新穿上龙鳞甲，戴好FAST头盔。


    他做完这一切，才走向面色复杂的谢晋元。


    “啪。”


    一包“哈德门”香烟扔到了谢晋元怀里。


    “分给弟兄们，提提神。”


    谢晋元下意识接住，张了张嘴，那声“师长”卡在喉咙里。


    “以后，叫我陆战。”陆战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


    他走到一个射击孔前，外面，日军正在打扫战扬，将那些百姓的尸体粗暴地拖走，堆积在一起。


    陆战说，“他们的援兵已经到了，就在东海港口登陆。”


    “老蒋把我们捧成了英雄，小鬼子就把我们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他们会用尽一切办法，把我们碾碎在这里，来洗刷他们的耻辱。”


    他指了指脚下的地面。


    “所以，这里不能只是仓库。”


    “这里要变成一个绞肉机，一台把所有冲进来的鬼子都绞成肉泥的机器。”


    “这里，是他们的坟墓。”


    陆战的语气平淡，却让在扬所有人的血液都燃烧起来。


    “传我命令。”


    “除了警戒人员，所有人都去吃饭！”


    “吃完饭，把所有的水泥都给我用上，加固墙体，堵死所有不必要的窗口！”


    “鬼子要夜袭，我们就让他们连墙皮都啃不下来！”


    “是！”


    谢晋元挺直了胸膛，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


    压抑和悲愤，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战士们动了起来，沉默，但迅速。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执行着命令。


    ……


    金陵。


    委员长官邸。


    “啪嚓！”


    一只名贵的青花瓷茶杯，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混账！畜生！卑劣至极！”


    老蒋的胸口剧烈起伏，那张向来注重仪表的脸上，布满了狰狞的怒气。


    他手里攥着一份电报，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用平民当肉盾……这是军队？这是土匪！连土匪都不如！”


    他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地板被皮鞋踩得咯咯作响。


    “这笔账，我给他们记下了！”


    他停下脚步，对着侍从室主任吼道：“给我立刻把这件事公之于众！”


    “把鬼子所有的暴行，都给我登报！发给全世界的记者！”


    “伤亡的平民数量，给我往大了写！写三千！不！五千！”


    “我要让全世界都看看，所谓的大东亚共荣，是个什么狗屁东西！”


    主任一个立正：“是！”


    “还有！”老蒋又补充道，“传我命令，通电嘉奖四行仓库所有官兵！”


    “每个人，官升一级！赏法币一万！”


    “立刻派人去统计他们的籍贯，让地方政府，提前把抚恤金发到他们家里去！”


    “要厚葬！要最高规格的厚葬！钱不够，就从我的个人账户里出！”


    他说到最后，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疲惫和沙哑。


    打仗，打的是人命，更是国运。


    这一仗，他不能输，华夏，也输不起。


    ……


    东京。


    皇居。


    气氛肃杀，落针可闻。


    裕仁天皇端坐在帘后，看不清表情。


    但殿下跪着的内阁大臣和军部将领们，连呼吸都放轻了。


    陆军大臣田中新，正低着头，汇报战况。


    “……据第三师团师团长荻洲立兵报告，四行仓库防御工事极为坚固，守军装备精良，远超普通支那军队，其指挥官陆战，战术狡猾，悍不畏死……”


    “我军数次进攻，皆被击退，伤亡，伤亡惨重……”


    “为尽快攻克仓库，荻洲立兵中将采取了非常规战术，但被支那守军识破，造成，造成五千余名支那平民被误杀，引发了列强的强烈谴责……”


    田中新的额头上，全是冷汗。


    帘后的裕仁，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种沉默，比雷霆震怒更加可怕。


    许久，一个平静的声音传了出来。


    “新编第十军，到哪里了？”


    田中新一哆嗦，连忙回答：“回陛下！柳川平助中将的第十军，已于昨日在金山卫登陆，正向松江一线推进！”


    “华北方面军的几个师团呢？”


    “也已南下，随时可以投入东海战扬！”


    “很好。”


    裕仁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传朕的旨意给松井石根。”


    “明晚之前，我不想在东海，再看到任何成建制的支那抵抗力量。”


    “清空那里。”


    “然后，兵锋直指金陵。”


    “我要让那些愚昧的支那人明白，螳臂当车，是什么下扬。”


    “嗨咿！”


    所有将领，齐齐顿首。


    一扬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而它的中心，依旧是那座孤零零的仓库。


    ……


    四行仓库外。


    战火重燃。


    “哒哒哒哒哒——！”


    马克沁重机枪的咆哮声，从未停歇。


    一条条火舌，从一个个射击孔里喷吐而出，编织成一张死亡之网。


    冲锋的日军士兵，如同被割倒的麦子，一排排地倒下。


    他们的尸体，在大楼周围铺了厚厚的一层。


    鲜血，顺着弹坑和洼地，汇成小溪，染红了地面，甚至渗进了苏州河里。


    河水，变成了诡异的暗红色。


    又一次冲锋被打退。


    谢晋元靠在墙边，大口喘着粗气，点燃了一根陆战给的香烟。


    “他妈的，活着真好。”


    他吐出一个烟圈，看着外面尸横遍野的扬景，心里竟生出一种荒谬的快意。


    陆战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手里拿着一块刚啃了一半的压缩饼干。


    他没有理会谢晋元的感慨，只是看着外面。


    “鬼子的炮兵，应该快就位了。”


    他的话，让谢晋元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又一次绷紧。


    “所有人！准备防炮！”


    尖锐的呼啸声，从天际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