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长！不，陆战，金陵最高司令部的电报！”


    陆战接过来，扫了一眼，没什么表情。


    谢晋元却忍不住在一旁念叨起来：“司令部下令，原第八十八师五二四团一营，正式并入独立第一师！我…我被任命为一四一团团长！所有弟兄，官升一级，赏法币一万！”


    这对谢晋元和他的兵来说，是天大的荣耀。


    他们不再是孤军，他们有了正式的番号，成了委员长亲口嘉奖的英雄部队。


    陆战把电报纸随手一揉，揣进了口袋。


    “哦。”


    他只应了一个字。


    “……”


    谢晋元那满肚子的激动，被一盆冷水。


    “这可是……”


    “知道了。”陆战打断他，“你去传个话，告诉弟兄们，谁也别动歪心思，不准出去打扫战扬捡洋落，鬼子的狙击手可不是吃素的。”


    “还有，”他补充道，“从现在开始，所有岗哨的警戒任务，由一四一小队的人带着咱们的弟兄一起执行。”


    一四一小队，是陆战对自己那七个亲卫的代称。


    谢晋元一愣，“这是为何？”


    “他们晚上看得清楚些。”陆战随口解释了一句，却没有细说。


    夜视仪这种东西，解释起来太费劲。


    看着陆战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谢晋元心里的那点疑惑烟消云散。


    他只觉得，眼前这位年轻人，身上充满了让人信服的力量。


    他不在乎虚名，不在乎官衔，他只在乎怎么打赢，怎么活下去。


    谢晋元胸膛一挺，声音洪亮，“我老谢跟定你了。哪怕以后让我去伙房烧火，我也认了！”


    ……


    与此同时。


    东海，日军派遣军司令部。


    陆军大将松井石根的脸十分阴沉。


    他面前，站着一排刚从本土调来，身上还带着海风气息的将领。


    为首的，正是新组建的第十军司令官，柳川平助中将。


    “柳川君，”松井石根的声音沙哑，“想必，你们已经听说了第三师团在四行仓库的‘战绩’了。”


    柳川平助等人齐齐低头。


    “哈伊！我等的耻辱！”


    “很好。”松井石根点了点头，“既然知道是耻辱，那从明天开始，这份耻辱，就由你们第十军来洗刷。”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用指挥棒重重地点在了四行仓库的位置上。


    “我命令，从明天拂晓开始，第十军接替第三师团，对四行仓库发起总攻！”


    “飞机，重炮，毒气弹！所有能用的手段，都给我用上！”


    “我不要伤亡报告，我只要结果！”


    “我要你们，把里面的每一只支那老鼠，都给我碾成粉末！”


    他转过头，看着柳川平助。


    “尤其是他们的指挥官，那个叫陆战的。我要活的。”


    柳川平助猛地抬头。


    “嗨咿！”


    十月二十八日，清晨。


    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浓重的雾气像是化不开的浓墨，笼罩着东海的这片废墟。


    四行仓库两公里外，一处临时搭建的观测点。


    柳川平助举着望远镜，手背上青筋暴起，关节捏得发白。


    一夜之间，帝国两个联队的勇士，连同几十辆坦克，就那么被吞噬了。


    尸体还铺在外面。


    “陆战……”


    他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把那个叫陆战的支那人从老鼠洞里揪出来，一寸寸撕碎。


    一个穿着笔挺军装，下巴上留着一撮仁丹胡的矮壮男人走了过来。


    正是第六师团师团长，谷寿夫。


    他身后的士兵，胸前都佩戴着一个倒写的“山”字形徽章，那是熊本师团的标志。


    “柳川君，为帝国的耻辱而愤怒，是武士的美德。”


    谷寿夫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天生的傲慢。


    “但愤怒解决不了问题。”


    “请把洗刷这份耻辱的机会，交给我和我的第六师团。”


    他猛地一顿首。


    “我将亲自带领第一波攻击，在中午之前，将胜利的太阳旗插上那栋建筑的顶楼！”


    柳川平助放下了望远镜。


    他打量着眼前这个以残忍和嗜血著称的同僚。


    第六师团，熊本师团，自甲午战争以来，双手就沾满了华夏人的血。在华北战扬，更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凶名赫赫。


    让他们去对付那栋仓库，用野兽去对付疯子，正好。


    “哟西。”


    柳川平助点了点头。


    “谷君的武勇，我一向信赖。”


    旁边，第三师团的吉住良辅和参谋长藤田进连忙递上一份地图。


    藤田进的脸上还缠着绷带，那是昨晚被爆炸的气浪掀翻时划伤的。


    “谷师团长，这是我们用十几个侦察兵的性命换来的。”


    他的声音里满是怨毒。


    “支那人的火力点，防御工事的薄弱处，都标注在上面了。”


    谷寿夫接过地图，展开。


    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红色叉号，代表着一个个机枪火力点，看得他眉头微皱。


    “他们的防御，比想象中要周密。”


    藤田进心有余悸地补充道：“他们的墙体，是纯水泥浇筑的，厚度超过一米。我们的三七战防炮，根本打不穿。”


    “哼。”


    谷寿夫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打不穿，就把它融化掉。”


    他拍了拍身后一个亲随捧着的长条形金属箱。


    “我带来了帝国陆军技术本部最新的宝贝，就是为了这些乌龟壳准备的。”


    “柳川君，诸位，请静候佳音。”


    他说完，转身离去，留下一个嚣张的背影。


    ……


    四行仓库，楼顶。


    雾气太大了。


    陆战趴在墙后，放下了手里的巴雷特M82A1。


    这玩意儿的有效射程超过两千米，可现在，一千米外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葵在他身边，同样举着望远镜。


    “刚刚有一队鬼子军官在那边聚集，现在散了。”


    “妈的，这帮老银币。”


    陆战低声骂了一句。


    “一个个全躲在安全区里，连个偷鸡的机会都不给。”


    他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走，下去。”


    一楼大厅，气氛比昨晚更加凝重。


    战士们靠在墙边，默默地擦拭着武器，检查着弹药。


    谢晋元走了过来，他的军装上，已经换上了独立第一师一四一团的臂章。


    “鬼子有动静了？”


    “嗯。”陆战点头，“换人了。”


    他顿了顿，说。


    “接下来要啃我们这块硬骨头的，是小鬼子的第六师团，熊本师团。”


    “熊本师团？”


    谢晋元先是一怔。


    他身旁一个正在给机枪弹链压子弹的老兵，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猛地抬起头。


    “师长，是……是在华北搞屠杀那帮畜生？”


    那个老兵的家乡，就在保定。


    陆战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狗日的！”


    老兵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他手里的子弹，被捏得咯吱作响。


    “俺…俺全家三十多口人……就是死在这帮畜生手里的！”


    “俺跟他们拼了！”


    “干死这帮狗娘养的！”


    “对！报仇！”


    整个大厅的情绪，瞬间爆炸。


    一股压抑了一夜的悲愤，混合着滔天的杀意，在空气中激荡。


    他们不是正规军吗？


    他们不是英雄吗？


    可他们也是儿子，是丈夫，是父亲。


    国仇家恨，在这一刻，拧成了一股绳。


    “都给老子闭嘴！”


    陆战一声暴喝。


    他扫过一张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


    “想报仇？”


    “想把那帮畜生剁成肉酱？”


    “那就给老子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把你们的枪口对准外面，把你们手里的每一颗子弹，都给老子狠狠的钉进鬼子的脑门里！”


    “用鬼子的血，来祭奠你们的家人！”


    “是！”


    这一次的吼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响亮。


    谢晋元走到陆战身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放心。”


    他的声音很沉。


    “弟兄们憋了一晚上的劲，就等着这一刻。”


    “今天，这帮熊本师团的畜生，要是有一个能活着摸到咱们的墙脚下。”


    “我老谢，就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给你当球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