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警报声，突兀地在仓库内响起！


    一个负责瞭望的士兵，连滚带爬地从楼上冲了下来。


    “师长！鬼子！鬼子夜袭！”


    那士兵的声音带着哭腔。


    “从东、西、南三个方向，全是人！还有坦克！黑压压的一大片，看不到头啊！”


    整个大厅的气氛，瞬间从压抑变成了沸腾的火药桶。


    “妈的。”


    陆战骂了一句，脸上却没有任何慌乱。


    他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张琦。


    “钱队！”


    “在！”


    “把这些姑奶奶们，都给我带到顶楼的指挥部去！”


    “用沙袋把门堵死，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出来！”


    “是！”


    钱队应了一声，也不管薛璇她们愿不愿意，招呼了几个士兵，半推半搡地就把这群“支援力量”往楼上赶。


    “其余人！准备！”


    “把咱们给鬼子准备的大礼，都给我搬出来！”


    “大号的燃烧瓶！五十公斤的集束炸药包！”


    “都给我备好了！”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听我的命令！”


    “等老子的照明弹上天，就给老子往死里扔！”


    “是！”


    震天的吼声，在仓库里回荡。


    ……


    仓库外。


    两个联队的日军士兵，在几十辆九四式轻型坦克的掩护下，从三个方向发起了冲锋。


    “天皇陛下板载！”


    鬼子的呐喊声，撕裂了夜空。


    在他们看来，这栋孤零零的仓库，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里面的守军，不过是最后的困兽之斗。


    用人命填，用弹药耗，也能把他们活活耗死。


    可是。


    他们冲过了一百米。


    没有枪声。


    他们冲过了五十米。


    还是没有枪声。


    仓库里，死一般的寂静。


    带队的日军大佐，心中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就在这时。


    “开火！”


    陆战冰冷的声音，通过架设在各个楼层的步话机，传到了每一个机枪手的耳朵里。


    下一秒。


    “哒哒哒哒哒哒哒——！”


    日军一片片的倒下。


    “八嘎呀路！”


    后方指挥的日军大佐，眼睛都红了。


    “坦克！坦克给我上！”


    “给我轰！把那栋楼给我轰碎！”


    轰！轰！轰！


    几十辆豆丁坦克停下脚步，调转炮口，37毫米的坦克炮开始怒吼。


    炮弹，拖着长长的尾焰，准确地砸在了仓库的外墙上。


    然后。


    只留下了一个个浅浅的白点，和一些被崩飞的水泥碎块。


    日军大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那墙壁，是用纯水泥混合着钢筋浇筑的，厚度超过一米。


    别说这小口径的坦克炮，就是150毫米的重炮来了，也得轰上半天。


    “照明弹！”


    陆战的声音再次响起。


    咻——！


    一枚惨白的光球，拖着长烟，升上了天空。


    整个战扬，瞬间亮如白昼。


    也让仓库里的士兵们，清楚地看到了那些聚集成一团的日军坦克。


    “就是现在！”


    “给老子扔！”


    一个个窗口被推开。


    无数抱着巨大炸药包，或者拎着燃烧瓶的士兵，探出了身体。


    他们甚至不需要瞄准。


    只是奋力地，将手里的“大礼”，朝着下面那些亮晃晃的铁罐头，丢了过去。


    几百个燃烧瓶。


    上百个五十公斤的集束炸药包。


    从天而降。


    轰隆——！！！


    一声无法形容的巨响，压倒了战扬上所有的声音。


    大地，都在颤抖。


    几十辆坦克所在的位置，变成了一片火海。


    爆炸的气浪，将周围上百名鬼子直接撕成了碎片。


    烈焰，将那些铁皮罐头，烧成了通红的烤炉。


    里面传来了鬼子兵撕心裂肺的惨嚎，但很快，就没了声息。


    被堵在楼顶指挥部的张琦，透过门缝，呆呆地看着外面的一切。


    他看到火光冲天。


    看到鬼子的冲锋阵型，土崩瓦解。


    他看到那些刚才还耀武扬威的鬼子，哭爹喊娘地往回跑，却被自己人的尸体绊倒，然后被仓库里追射的子弹打死。


    前后，不到十分钟。


    枪声，渐渐稀疏了。


    张琦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是个记者，他见过死人，也见过打仗。


    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打仗”。


    他下意识地估算了一下。


    就这十分钟，鬼子……鬼子死了怕不是有五千人？


    这…这打的是精锐的日军吗？


    怎么感觉，跟一群拿着烧火棍的农民一样？


    难道……


    这些人，是假鬼子？


    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张琦吓了一跳，回头一看，陆战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后，正靠在门框上，用一块布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油污。


    “你觉得，鬼子是豆腐做的，一捏就碎？”


    陆战的话，让张琦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陆战反问，“觉得我们赢得很轻松？觉得鬼子不堪一击？”


    他走到瞭望口，朝着外面努了努嘴。


    “自己看。”


    外面，火光已经减弱，但依旧能看清战扬上的惨状。


    残余的日军，正踩着同伴的尸体，狼狈地向后撤退。


    “你以为他们这就怕了？”


    陆战的声音很平淡。


    “这连开胃菜都算不上，顶多算是餐前漱口水。”


    “他们在试探，用最廉价的人命，来试探我们的火力配置，我们的防御强度，我们的兵力部署。”


    “天亮之后，等他们把数据分析完了，真正的进攻，才会开始。”


    陆战转过身，看着面色发白的张琦，薛璇，还有那个叫张爱玲的女学生。


    “你们不是想知道报纸上说的八百壮士在哪吗？”


    “我现在告诉你们。”


    “这里没有八百壮士。”


    “算上我，算上谢晋元的营，算上你们这十几个过来添乱的，总共四百三十七人。”


    四百三十七人。


    “那…那为什么要说八百人？”薛璇的声音有些颤抖。


    “因为金陵城里的老百姓需要一个英雄故事，苏州河对岸的洋大人需要一个值得投资的筹码，全中国的四万万同胞，需要一个能让他们不那么绝望的理由。”


    陆战说。


    “希望，有时候比子弹还管用。”


    张琦彻底说不出话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年纪和他相仿，身上却沾满了硝烟和血污的男人。


    这个人。


    用谎言和四百多条人命，去撬动一扬国运的豪赌。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琦想的出神。


    “喂，回魂了。”


    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陆战有些不耐烦地看着他，“我说记者先生，发呆能杀死鬼子吗？”


    “啊？哦哦……”张琦如梦初醒，老脸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