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哥！”


    他嘶吼一声，眼睁睁看着刚才还递给他干饼的朱胜忠，胸口爆开一团血雾，身体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狗日的！”上官志标的眼睛红得能滴出血来。


    他手里的汤姆逊冲锋枪早已打空，现在就是一根烧火棍。


    他用枪托狠狠砸在一个鬼子的脸上，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另一个鬼子从侧面挺着刺刀冲来。


    “小心！”


    陈树生猛地一推上官志标，自己却没能完全躲开，刺刀从他的小腹捅了进去，又被他死死抓住。


    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鬼子想拔出刺刀，却被陈树生用尽全身力气钳住。


    “我操你姥姥！”


    上官志标回身一脚，踹在那个鬼子的下巴上，那鬼子脖子一歪，倒了下去。


    “哒哒哒哒哒！”


    地道后方，士兵端着捷克式轻机枪冲了过来，火舌在狭窄的空间里疯狂舔舐。


    剩下的十几个鬼子，在密集的弹雨中，如同被割倒的麦子，一片片倒下。


    枪声停歇。


    枪口还在冒着青烟，他想再补几枪，却只听到“咔哒”一声。


    没子弹了。


    整个地道，死一般寂静，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喘息声。


    “走！快走！”上官志标架起陈树生，想要往回拖。


    陈树生的肠子都从伤口里流了出来，他每走一步，都拖出一道血痕。


    “营长…不…不行了…”陈树生靠在土壁上。


    “俺走不动了。”


    “放你娘的屁！”上官志标吼道，“老子背也把你背出去！”


    “没用的…”陈树生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那封被血浸湿的信纸，还有一个小小的相片。“营长，这是俺娘…还有俺的信。”


    他把东西塞进上官志标的手里。


    “你告诉俺娘，儿子没给她丢脸…没给咱川人丢脸…”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


    “俺…俺就怕，俺死了，俺娘没人照顾…”


    上官志标吸了吸鼻子，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陆先生…陆先生会照顾好的…”另一个人在一旁哽咽道。


    陈树生笑了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营长，把你的枪…给俺留下。”


    上官志标看着他，这个刚刚还在念叨着回家娶婆姨的年轻士兵。


    他颤抖着，从腰间拔出自己的勃朗宁手枪，塞到陈树生手里。


    “好兄弟。”


    上官志标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猛地转身。


    “撤！”


    他不敢再看一眼。


    几个人头也不回地向着来路狂奔。


    地道深处，只剩下陈树生一个人。


    他靠着那堆冰冷的炸药，感觉不到疼，只觉得冷。


    他紧紧握住手里的枪。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日语的叫嚷声从地道那头传来。


    几十个鬼子端着枪，小心翼翼地摸了过来。


    当他们看到靠在炸药堆上，浑身是血的陈树生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陈树生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举起了枪，对准了身边那块包裹着雷管的黄色炸药。


    “来嘛，狗日的。”


    “轰——！”


    ……


    整个四行仓库都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地下室里，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上官志标几人被巨大的气浪掀翻在地，滚出好几米远。


    幸好他们已经跑到了己方挖掘的地道口，那堆炸药成了他们和死亡之间最好的屏障。


    地道塌了。


    鬼子挖过来的那条路，被彻底掩埋。


    “咳…咳咳…”上官志标从地上爬起来，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几个负责接应的士兵冲了过来。


    “营长！你没事吧！”


    “陈树生呢？朱哥呢？”


    上官志标的身体晃了晃，没说话。


    他靠在墙上，把脸埋进臂弯里，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所有人都明白了。


    “挖！”


    杨瑞符带着人，满头大汗地从另一边挖通了塌方。


    当他看到那堆积如山的炸药时，倒吸一口凉气。


    “我的乖乖…这要是炸了，咱们这楼都得飞上天。”


    “别废话！”上官志标的声音沙哑，“找人，把这些玩意儿都给老子搬出去！小心点！”


    他又指着那被炸塌的洞口。


    “再把这里给我炸一遍，炸得严严实实的，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一只耗子从地下钻出来！”


    顶楼指挥室。


    陆战放下了望远镜。


    地面的震动，他感受得一清二楚。


    通讯器里传来了杨瑞符的报告。


    “老板，地道…被陈树生兄弟给炸了，鬼子过不来了。”


    陆战沉默了几秒钟。


    陆战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冰冷的平静。


    “知道了。”


    “传我命令。”


    “鬼子从地底下打不进来，接下来，就该从地面上，拿命来填了。”


    ......


    日军，第618师团联合指挥部。


    地底传来的那声闷响。


    派去挖地的工兵联队，连同三百名劳工，还有那炸药，都随着那一声巨响，被永远埋在了四行仓库的西北角。


    谷寿夫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


    他死死盯着地图上那个红圈。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他抓起桌上的武士刀，一刀将厚实的木制沙盘劈成两半。


    木屑和沙土飞溅。


    “司令官阁下，请息怒。”


    参谋长下野霍硬着头皮上前一步。


    “地道计划虽然失败，但支那人的防御也到了极限，我们……”


    “极限？”


    谷寿夫猛地转身，一脚将下野霍踹翻在地。


    “他们的极限就是把我们一个工兵联队埋在地下？！”


    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我不管什么极限不极限！我要那栋楼，现在，就消失！”


    他指向墙边的电话。


    “命令野战重炮第五旅团，给我把所有的炮弹，都砸到那个乌龟壳上去！”


    下野霍从地上爬起来，脸色惨白。


    “司令官阁下，不可！仓库紧邻鹰霉租界，重炮轰击，万一炮弹落入租界，会引发严重的外交纠纷！”


    “纠纷？”


    一旁的第114师团师团长末松茂治冷笑一声。


    “下野君，你的胆子，比上海的老鼠还要小。”


    他走到谷寿夫身边，躬身道。


    “司令官阁下，我支持您的决定！战争，哪有不死人的？误炸而已，帝国会处理好后续。”


    “只要能拿下四行仓库，洗刷我第十军的耻辱，就算得罪了英美，又算得了什么？”


    “所有的后果，由我们来承担！”


    谷寿夫通红的眼珠转向下野霍。


    “听到了吗？去，执行命令！”


    “哈依！”


    下野霍低着头，再不敢多说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