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拜师礼成因果定
作品:《驱逐我,帝国将倾时,女帝你又跪什么?》 山风卷过焦黑的崖顶,带起烟尘与淡淡的血腥气。
赤焚天跪在破碎的岩石上,身体不受控制地筛糠般颤抖着。
每一次颤抖都牵动丹田深处那被无形剑气贯穿的剧痛,让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声响。
赤金色的眼眸彻底失去了焚天的火焰,只剩下无边的恐惧与死灰。
那是一种信念被彻底碾碎后的茫然与空洞。
数十名烈阳宗弟子横七竖八地瘫倒在他周围,如同被狂风扫过的麦秆。
有的彻底昏死,有的在痛苦中无意识地呻吟。
炎烈和赤离伏在更远处,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整个崖顶,唯余一片劫后余生般的死寂,以及那弥漫在空气中、挥之不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石亭,在方才那毁天灭地的能量余波中,竟奇迹般地完好无损。
亭顶的瓦片依旧,柱上的斑驳依旧。
亭内。
云逍缓缓收回了那根点破焚天巨掌的食指。
指尖依旧莹润如玉,不染纤尘。
他端起面前那杯碧绿的茶汤,杯沿凑近唇边,轻轻啜饮了一口。
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一指,真的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
亭外冰冷的石阶上。
叶倾仙艰难地撑起半边染血的身子。
素白的衣襟被鲜血浸透,黏腻而冰冷地贴在胸前,勾勒出单薄而脆弱的轮廓。
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后背被炎烈掌力重创的剧痛,以及体内因虚空灵体爆发而彻底紊乱、如同无数钢针攒刺的空间之力。
冷汗混合着血污,从她苍白的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青石上,晕开小小的深色印记。
意识在剧痛与眩晕的深渊边缘沉浮,视线模糊不清。
然而,在那片模糊的视野里,亭中那道青衫身影,却如同定海神针,清晰无比地烙印在她濒临崩溃的神魂深处。
竹枝断鞭!
一指封四先天!
再一指废地荒巅峰!
最后,仅仅是抬指一点,那足以焚山煮海、让天荒境长老都为之绝望的焚天巨掌,便如同梦幻泡影般,无声湮灭。
这已经不是力量层面的碾压。
这是境界的鸿沟!
是认知的颠覆!
是……神迹!
而就是这样一个深不可测、如同云端神祇般的存在……
在坊市,曾为她挡下王通的刁难。
在石亭,曾以棋局演道,引她窥见虚空灵体的一丝曙光。
更在方才,于那毁天灭地的焚天掌下,护住了这方小小的石亭,也护住了……倒在石阶上的她。
“虚空灵体……”
这四个字,如同黑暗中的惊雷,再次在她混乱的心神中炸响。
不再是绝望的诅咒,而是……一线生机。
一个……被眼前之人点破的、她从未敢奢望的未来。
所有的痛苦、屈辱、被家族抛弃的绝望、被烈阳宗步步紧逼的窒息……
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某种孤注一掷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的决绝。
力量!
她需要力量!需要掌控这该死的“隐疾”的力量。
需要不再任人宰割、不再被当做货物交易的力量。
而眼前这个人……是唯一能给她这力量的人!
是唯一看穿她本质、点破她迷障的人!
这个念头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间点燃了她残存的意志。
她艰难地、用尽全身力气,将模糊的目光聚焦在亭中那道青衫身影上。
清冷的眸子深处,燃烧起一种近乎疯狂的执着与渴望。
喉咙里滚动着血腥气,她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
只吐出一个字,便因剧痛而剧烈咳嗽起来,更多的鲜血从嘴角溢出。
但她死死咬着牙,染血的双手猛地撑住冰冷的石阶,指甲在青石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她竟挣扎着,以无比狼狈的姿态,拖着剧痛难忍的身体,一点一点,朝着石亭的方向爬去。
碎石磨破了她的膝盖和手肘,在素白的裙裾上留下道道污痕和新的血口。
每一次挪动,都牵动着后背的伤处和体内狂暴的空间之力,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然而,那双清冷的眸子,却死死盯着亭中的青衫身影,亮得惊人。
一步……两步……
从石阶到亭口,短短几步距离,对她而言却如同跨越刀山火海。
终于,她染血的指尖,触碰到了石亭那冰凉的门槛。
她猛地抬起头,沾满血污和尘土的脸上,唯有那双眼睛,清澈、倔强、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火焰。
她死死盯着亭中那依旧平静品茶的青衫身影,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嘶声喊道:
“弟子叶倾仙!求前辈收留!求前辈……传我掌控自身之力!”
声音嘶哑破碎,却如同杜鹃啼血,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在山风呜咽的死寂崖顶回荡。
石亭内。
云逍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杯沿停在唇边。
他缓缓侧首,深邃的目光终于真正地、完整地落在了门槛外那个匍匐于地、浑身浴血、却倔强地仰着头、眼中燃烧着不顾一切火焰的少女身上。
那目光平静依旧,却不再只是看山看水的淡然。
仿佛穿透了那满身的血污与狼狈。
看到了她体内那因生死刺激而彻底沸腾、如同雏凤初鸣般挣扎欲出的古老血脉。
看到了她灵魂深处那股被逼到绝境后爆发出的、玉石俱焚般的决绝意志。
沉默。
只有山风穿过亭角,带起檐铃细微的叮当声。
小七不知何时已踱到了云逍脚边,依旧是那副懒洋洋、半死不活的样子。
浑浊的老眼瞥了一眼门槛外气息奄奄、却眼神亮得吓人的叶倾仙。
喉咙里滚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咕噜,像是在嫌弃这血腥气打扰了它的清净。
又像是在……哼了一声。
时间仿佛凝滞。
叶倾仙的心跳如同擂鼓,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剧痛,带来阵阵眩晕。
她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支撑着最后一丝清醒,倔强地迎视着亭中那道平静得令人心颤的目光。
等待,如同凌迟。
就在她残存的意志即将被剧痛和绝望彻底吞噬之际——
亭中那道平静的声音终于响起,如同山涧清泉流淌过焦灼的心田:
“随我学些本事?”
云逍的声音很淡,听不出喜怒,仿佛在问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掌控自身命运?”
他放下茶杯,青瓷杯底与石桌接触,发出清脆的“嗒”的一声轻响。
深邃的目光落在叶倾仙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眸子上,平静地问道:
“可愿?”
两个字。
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叶倾仙濒临崩溃的心防之上。
所有的痛苦、屈辱、绝望、挣扎……在这两个平淡的字眼下,如同冰雪消融。
只剩下一种近乎本能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渴望与确认!
“愿!”
没有丝毫犹豫!
仿佛用尽了生命中最后的气力,叶倾仙嘶声喊出这个字!
声音因激动和剧痛而颤抖,却带着一种斩断过往一切枷锁的决绝!
她不知道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不知道未来会如何。
她只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她唯一的希望!
是她抓住力量的唯一可能!
下一刻!
在赤焚天空洞的注视下,在满地烈阳宗弟子昏迷的躯体间。
叶倾仙猛地挣脱了最后一丝对身体的无力掌控!
她染血的双手死死抓住冰凉的门槛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然后,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将剧痛难忍的身体撑了起来!
不是站起,而是……跪起!
双膝重重地、结结实实地砸在石亭门槛外的青石地面上!
咚!
沉闷的撞击声,清晰可闻。
膝盖瞬间传来的剧痛让她身体一晃,但她死死咬住牙关,硬生生挺直了脊背!
沾满血污和尘土的脸庞高高扬起,清冷的眸子如同燃烧的寒星,穿透额前散乱的发丝,死死锁定亭中那道青衫身影。
“弟子叶倾仙!”
她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肃穆,在死寂的崖顶响起。
“今日拜师!”
“求师父收留!”
话音落下!
她染血的额头,毫不犹豫地、重重地朝着冰冷坚硬的青石地面,狠狠叩下!
咚!!!
第一叩!
额骨撞击岩石的闷响,如同敲响了命运的鼓点。
额前瞬间一片青紫,细密的血珠从磕破的皮肤中渗出。
混合着之前的血污,蜿蜒流下,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划开一道凄厉的红痕。
她不管不顾,猛地直起身。
“求师父传道!”
咚!!!
第二叩!
更加沉重!更加决绝!
额前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染红了身下冰冷的青石。
剧痛让她眼前发黑,身体摇摇欲坠。
但她用染血的双手死死撑住地面,指甲在石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强行稳住身形。
她再次抬头,布满血污的脸上,那双眼睛却亮得如同淬火的星辰,穿透血污与狼狈,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执拗,再次重重叩下!
“求师父授业!!!”
咚——!!!
第三叩!
声震亭宇!
鲜血如同小溪般从她破碎的额前涌出,瞬间染红了一大片青石地面。
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开来。
三叩首!
每一次叩首,都伴随着沉闷的撞击声和飞溅的血花!
每一次叩首,都带着斩断过往、孤注一掷的决绝!
每一次叩首,那嘶哑却无比清晰的“求师父”三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在死寂的崖顶,也敲击在亭中那道平静的目光深处。
三叩之后。
叶倾仙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向前软倒。
染血的额头抵在冰冷粘腻的血泊之中,急促而痛苦地喘息着。
鲜血顺着她的脸颊流淌,滴落在身下的血泊里,发出轻微的“嘀嗒”声。
意识在剧痛与失血的眩晕中迅速沉沦。
唯有最后一丝执念,支撑着她没有彻底昏死过去。
她在等。
等一个答案。
等一个……决定她生死的宣判。
石亭内,一片寂静。
云逍静静地看着门槛外那个匍匐在血泊中、气息奄奄、却完成了三拜九叩拜师大礼的少女。
深邃的眼眸之中,那古井无波的平静之下,终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
仿佛千年冰封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
那三声沉闷的叩首,那飞溅的血花,那嘶哑却斩钉截铁的“求师父”……终究是在他追求逍遥自在的道心上,叩开了一丝缝隙。
他追求逍遥,不喜因果缠身。
但这少女……这份被逼到绝境后爆发出的、如同野草般烧不尽的求生意志与决绝……这份对力量的纯粹渴望……
还有她体内那沉睡的、被这方天地视为禁忌的“虚空灵体”……
或许,这便是缘?
亦或是……劫?
云逍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少女那沾满血污、却依旧倔强地试图抬起的侧脸上。
他缓缓起身。
青衫拂过石墩,不染尘埃。
一步,便已无声无息地来到了亭口,那染血的门槛之前。
居高临下,看着血泊中气息微弱的少女。
山风卷起他散落的发丝,也带来浓重的血腥气。
他沉默片刻。
终于,一个清朗平和的声音,如同破开乌云的月光,清晰地响起,回荡在死寂的崖顶:
“起来吧。”
叶倾仙沾满血污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她艰难地、一点点地抬起头。
模糊的视线中,只能看到一双纤尘不染的青布鞋履,停在自己面前的血泊边缘。
然后,她听到了那个如同天籁般的声音继续响起:
“从今往后,你便是我云逍门下首徒。”
云逍!
这两个字,如同烙印,瞬间刻入叶倾仙濒临涣散的神魂深处!
她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
“师……师父……”
叶倾仙喉咙里滚动着血沫,嘶哑地吐出两个字,耗尽了她最后一丝清醒的力气。
染血的脸上,艰难地扯出一个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下一刻,强撑的意志如同崩断的弓弦。
眼前彻底一黑。
身体软软地向前栽倒,彻底失去了意识。
只有那染血的唇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得偿所愿的、微不可察的弧度。
云逍看着倒在自己脚边、彻底昏死过去的少女。
又抬眼,扫过一片狼藉、如同修罗场般的崖顶。
目光在那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的赤焚天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
如同看一片无关紧要的浮尘。
他微微俯身。
并未伸手去触碰叶倾仙染血的身体。
只是袖袍对着她轻轻一拂。
一股无形而柔和的力量瞬间将叶倾仙包裹。
她沾满血污的身体如同被清风托起,缓缓悬浮离地。
“小七。”
云逍淡淡唤了一声。
“咩——”
脚边那头惫懒的老山羊,不情不愿地从地上支棱起半个身子。
喉咙里拖长了调子应了一声,浑浊的老眼瞥了一眼悬浮在空中的血人儿,又嫌弃地扭开头。
云逍不再看崖顶的狼藉与绝望。
他转身。
青衫微动。
带着那悬浮的、昏迷的少女,以及慢吞吞跟在后面、依旧耷拉着脑袋的老山羊。
一步踏出。
身影便已消失在石亭之中。
只留下崖顶那死寂的废墟,刺鼻的血腥。
以及一个被彻底碾碎尊严、跪在尘埃里的天荒境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