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挥袖别叶府
作品:《驱逐我,帝国将倾时,女帝你又跪什么?》 暮色如血,浸染着落霞镇灰暗的屋脊。
镇东叶府那两扇紧闭的朱漆大门,在昏沉的天光下,如同沉默巨兽紧闭的口。
门前的两尊石狮子投下狰狞扭曲的暗影。
门楣上悬挂的“叶府”牌匾,在暮色中失去了白日的威仪。
显出几分风雨飘摇的颓败。
府邸深处,压抑的气氛如同凝固的泥浆。
叶承宗背着手,在灯火通明的正厅里焦躁地踱步。
华贵的锦缎长袍下摆,随着他急促的步子来回扫过光滑如镜的金砖地面。
那张保养得宜、颇具威严的脸上,此刻却布满了难以掩饰的焦虑与不安。
“还没消息吗?”
他猛地停下脚步,声音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朝侍立在厅门阴影处的心腹管事低吼。
管事身子一抖,头垂得更低,声音干涩:
“回……回家主,派去落霞山的人……还没回来。不过……不过刚才镇子里都在传,说……说落霞山顶那边动静极大,又是火光冲天,又是雷声滚滚……后来……后来就彻底没了声息……”
“废物!都是废物!”
叶承宗烦躁地一挥手,带起的掌风将旁边高几上一只青花瓷瓶扫落在地。
“啪啦!”
清脆的碎裂声在死寂的大厅里格外刺耳。
碎瓷飞溅。
叶承宗却看也未看,只是死死盯着门外沉沉的暮色。
仿佛要穿透那厚重的黑暗,看清落霞山顶究竟发生了什么。
炎烈少主亲自带人上山了……
那阵仗,那声势……绝不仅仅是“请”那么简单!
可山顶那恐怖的动静之后,为何又彻底沉寂了?
是……得手了?
还是……
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就在这时——
“家……家主!不好了!不好了——!!!”
一个带着极度惊恐的尖叫声,猛地从前院方向撕破府邸的压抑,如同利箭般射入正厅。
一个家丁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抖得如同筛糠,手指哆嗦着指向大门方向,语无伦次:
“来……来了!那个……那个青……青衫人!带着……带着大小姐……还……还有那头羊!他……他们回来了!!!”
“什么?!”叶承宗瞳孔骤然收缩,猛地一步上前,几乎要揪住那家丁的衣领,“你说谁?青衫人?带着倾仙?!”
“是……是!就……就在大门外!”家丁吓得瘫软在地。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叶承宗脑海中炸开!
青衫人回来了?
还带着倾仙?!
那炎烈少主呢?赤离执事呢?那些烈阳宗弟子呢?!
山顶那毁天灭地的动静之后……他们……他们人呢?!
一股刺骨的寒意,猛然间自脚底窜起,直冲头顶,令他浑身战栗!
“快!随我出去!”
叶承宗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变调。
猛地一挥手,带着几个同样脸色煞白、强作镇定的管事和护卫,脚步匆忙而混乱地朝着大门方向奔去。
吱呀——!
沉重的朱漆大门被两名战战兢兢的家丁费力拉开。
门外,一抹昏黄的暮色与即将沉寂的天地交织,晚风轻拂,携带着山野间特有的清冷,以及一丝不易察觉、却足以令人心悸的血腥微醺。
叶承宗的目光,穿越门缝,定格在门外的青石空地上,一抹惊愕与疑惑交织其间。
府邸门前的青石空地上。
一道青衫身影负手而立。
山风吹拂着他散落的发丝和微拂的衣袂,身形挺拔如崖顶孤松,透着一股与这凡尘俗世格格不入的宁静与……深不可测。
他身旁,悬浮着一个素白的身影。
叶倾仙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素白的衣裙上,大片大片刺目的暗红色血污已然干涸凝结,如同破碎的白绢上绽开的凄艳寒梅。
她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轻柔托举着,悬浮离地尺许,气息微弱,仿佛风中残烛。
而在青衫人身旁,还慢悠悠地踱着一头……老山羊?
皮毛灰白,眼神浑浊,耷拉着脑袋,一副半死不活、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的惫懒模样。
正是叶倾仙!
叶承宗的目光死死钉在女儿身上那触目惊心的血污上,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伤得……如此之重?!
那炎烈少主……
他猛地抬眼,看向那青衫人。
对方的目光平静地扫了过来。
那眼神……深邃如古井寒潭,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蕴藏着洞察一切的幽光。
叶承宗心头猛地一悸!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
这青衫人……绝不是寻常散修!
“前……前辈……”
叶承宗强行稳住心神,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僵硬、甚至带着几分谄媚的笑容。
上前一步,姿态放得极低。
“不知前辈驾临蔽府……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小女……小女这是……”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昏迷的叶倾仙身上,带着询问,更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云逍的目光并未在叶承宗脸上过多停留,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
他看向悬浮在身旁、昏迷不醒的叶倾仙,声音平和,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她已行过拜师之礼,入我门下。”
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在叶府门前炸响!
拜师?
入了这位深不可测的青衫人门下?
叶承宗脸上的谄媚笑容瞬间僵住,如同戴上了一张拙劣的面具。
他身后的管事、护卫更是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看向悬浮在空中的叶倾仙,眼神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难以言喻的复杂。
这……这怎么可能?!
一个被家族视为累赘、甚至即将被当作礼物,献给烈阳宗少主的“隐疾”废物……
竟然……
拜了这样一位深不可测的高人为师?
“这……这……”叶承宗嘴唇哆嗦着,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狂喜?烈阳宗那边如何交代?炎烈少主呢?
恐惧?眼前这位……明显是更恐怖的存在!
一丝不易察觉的、混合着懊悔、嫉妒与强烈不安的复杂情绪,如同毒藤般在他心底疯狂滋长。
云逍却不再理会他。
他看向叶倾仙,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仿佛能直达昏迷者意识的最深处:
“倾仙。”
昏迷中的叶倾仙,睫毛似乎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此间因果,需你自行了断。可还有羁绊之物?”
声音如同清泉,淌过混沌的意识。
叶倾仙苍白干裂的嘴唇,极其微弱地翕动了一下。
一个模糊的、气若游丝的音节,艰难地挤出喉咙:
“……东……东阁……妆匣……底层……紫檀木盒……娘亲……”
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斩断过往的决绝。
她唯一提及的,仅是娘亲遗留下的念想。
对于这个曾生养她、却又无情地将她当做筹码交易出去的家族,心中再无半分留恋!
云逍微微颔首。
目光转向叶承宗,并未开口。
但一股无形的、如同万仞高山轰然压落的磅礴意志,瞬间笼罩了整个叶府门前!
噗通!噗通!
叶承宗身后的管事、护卫,甚至包括他自己,都感觉双腿一软。
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按着肩膀,竟不受控制地齐齐跪倒在地!
膝盖重重砸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们的后背!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念头!
“取来。”
云逍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如同九天之上的纶音,带着不容违逆的意志。
“……是!是!前辈稍候!立刻取来!立刻!”
叶承宗面如土色,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尖锐变调,语无伦次地嘶喊着,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朝着府内冲去。
哪里还有半分家主的威严?
不多时。
叶承宗便捧着一个巴掌大小、通体呈深紫色、散发着淡淡幽香、雕刻着缠枝莲纹的紫檀木盒。
如同捧着烫手山芋,又像是捧着救命的稻草,连滚爬爬地回到了大门前。
他双手颤抖着,高高捧起木盒,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前……前辈……此……此乃小女之物……”
云逍并未伸手去接。
只是袖袍对着那紫檀木盒轻轻一拂。
木盒便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稳稳地飞起,落入悬浮在空中的叶倾仙怀中。
被她那双染血的手,无意识地紧紧抱在胸前。
那姿态,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善。”
云逍淡淡吐出一个字。
目光扫过地上那些跪伏在地、抖如筛糠的叶家众人。
最后,落在了叶承宗那写满恐惧与复杂情绪的脸上。
“她名叶倾仙。”云逍的声音清晰地响起,“我名,云逍。”
云逍!
这两个字如同烙印,狠狠烫在叶承宗的神魂之上!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光芒!
云逍?!
那个……那个被皇城驱逐的……废王?!
不!
绝不可能!
一个被女帝废黜、丹田被毁、驱逐出京的废物,怎么可能拥有如此深不可测的力量?
怎么可能一指废掉天荒境的长老?!
这名字……是巧合?
还是……
巨大的冲击和恐惧让叶承宗大脑一片空白,如同被抽掉了魂魄,呆滞地跪在那里,连恐惧都忘了。
云逍却不再看他。
他转身,目光投向叶府深处,那紧邻后墙、被灵力禁制封锁的偏僻小院。
那里,正是叶倾仙被囚禁之所。
小院在暮色中静默,如同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云逍空闲的左手随意抬起,对着那小院的方向,五指微张,而后轻轻一握。
动作如同拂去衣袖上的微尘。
嗡——!
一股无形的、笼罩一切的庞大空间之力,如同潮汐般瞬间弥漫开来!
在叶承宗等人呆滞、惊恐的目光注视下——
那小院,连同院中那株虬枝盘结的老梅树,那张冰冷的石桌石墩,那口养着几尾红鲤的青石水缸……
甚至包括院墙角落那几丛在暮色晚风中摇曳的修竹……
整个小院,连同其下的一小片土地。
如同被一只无形的、覆盖苍穹的巨手,从叶府这庞大的宅邸中,硬生生地、完整无缺地“挖”了出来!
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折叠!
光线扭曲!
下一瞬!
整个小院,连同院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石。
如同梦幻泡影般,在叶府深处那一片突兀的空地上,凭空消失!
原地只留下一个边缘光滑如镜、深不见底的巨大坑洞!
仿佛那里从未存在过任何东西!
“咩——”
一直耷拉着脑袋、对周遭漠不关心的小七,此刻终于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浑浊的老眼瞥了一眼叶府深处那个突兀的巨大坑洞。
又扫过地上那群如同石雕般、彻底被眼前神迹吓傻的叶家众人。
喉咙里滚出一声极其短促、充满人性化鄙夷的轻哼。
仿佛在说: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云逍做完这一切,如同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收回手,负于身后。
不再看叶府门前那一片狼藉与死寂。
青衫微动。
带着那悬浮的、怀抱紫檀木盒的昏迷少女。
以及那头迈着懒散步子、依旧耷拉着脑袋的老山羊。
一步踏出。
身影便已融入了苍茫暮色之中。
只留下叶府大门前。
一群如同泥塑木雕般、跪在冰冷青石上、面无人色的叶家众人。
以及府邸深处,那个无声诉说着恐怖与绝望的、深不见底的巨大坑洞。
晚风轻吟,带着几分哀愁,轻轻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
它们在空中翩翩起舞,最终缓缓降落在那个幽深莫测的空洞边缘。
旋即又被无形的气流吞噬,消失无踪。
叶承宗呆呆地望着那青衫身影消失的方向,望着府邸深处那个巨大的空洞。
“云……逍……”
他嘴唇哆嗦着,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名字。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致恐惧、无边懊悔以及一丝……
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巨大机缘砸中却又失之交臂的强烈眩晕感,彻底淹没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