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几乎完全透明的身体里，仅存的最后一丝属于“归墟”的本源，燃烧了起来。


    她没有力气发出声音，甚至无法做出任何动作。


    但她用尽自己最后的“存在”，向这个混乱的、由悖论构成的世界，下达了一个定义。


    一个简单到极致，却又否定了一切的定义。


    “收割过程：无效。”


    这道定义，没有攻击性，没有能量波动。


    它只是一个陈述。


    一个将“收割”这个行为，从当前规则中直接否定的陈述。


    正在疯狂循环的收割者，它的核心逻辑突然被釜底抽薪。它执行的“收割”指令，其概念本身被宣布为“无效”。


    整个悖论循环的根基，崩塌了。


    轰！


    那个矛盾的光球猛然炸开。


    赵宇的身体被一股巨力狠狠地抛了出来，摔在坚硬的金属地面上。


    而那个庞大的概念收割者，发出了一声无声的、震彻整个维度的哀嚎。它的身体上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口”，那道伤口里不是血肉，而是纯粹的“无”。林晚星的定义，在它的核心逻辑上，开了一个无法愈合的洞。


    它那由无数错误构成的躯体剧烈翻滚着，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疯狂地逃向天空那道猩红的裂痕，消失不见。


    整个垃圾场，重归死寂。


    赵宇第一时间爬起来，冲向林晚星跌落的地方。


    他伸出手，想要扶起她。


    他的手，却直接穿过了她的手臂。


    【警告！守护者存在性完整度跌破临界值！出现‘概念失焦’现象！】


    赵宇的动作僵住了。


    他看着怀里的女孩。


    她的身体轮廓正在轻微地闪烁，仿佛一个信号不良的影像。


    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赵宇……”


    林晚星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的脸庞失去了所有血色，整个人变得不真实起来。


    赵宇再次尝试，这一次，他小心翼翼地、用尽全部精神，才勉强将她抱起。


    那是一种抱着一团空气的虚无感。


    他看着她，魂火中的一切狂暴、算计和疯狂，都在这一刻沉寂下去。


    林晚星的轮廓，又模糊了一下。


    这里是无规则的间隙，没有上下，也没有时间。概念收割者撕裂维度留下的余波，将他们抛入了这片纯粹的混乱。赵宇抱着林晚星，他能感觉到怀里的重量正在变得不真实。她的身体轮廓在稳定和透明之间不断切换，存在本身成了一个忽明忽灭的信号。独眼龙的机械义体在一旁发出刺耳的噪音，他那只电子眼疯狂扫描着四周无尽的混沌，数据流瀑布般刷过，却找不到任何可供锚定的坐标。


    “我们完了。”独眼龙的意念充满了杂音，是绝望造成的信号失真。“这个鬼地方，连维度都不是。我们会被永远困在这里，直到被混乱彻底同化。”


    赵宇没有回应，他全部的精力都用来维持林晚星的存在。他试图用自己的悖论核心去稳固她，却收效甚微。她的“概念失焦”现象越来越严重。


    【守护者存在性完整度持续下降。17%……15%……概念固化措施失败。她的“归墟”本源在对抗收割者时消耗殆尽，现在又被无规则间隙的混乱持续中和。】系统的分析不带任何感情，却比独眼龙的绝望更让人心寒。


    “中和？说得好听！”独眼龙的意念突然变得尖锐，“你根本不明白！她就是个正在融化的冰块！我们抱着这块冰，自己也会被冻伤，然后一起融化掉！”


    赵宇的魂火跳动了一下。


    独眼龙见他没有反应，胆子大了起来，他的求生本能压倒了恐惧。“赵宇，你清醒一点！收割者的目标是你，免疫系统的目标是你，高维观测者的目标也是你！她只是个被卷进来的倒霉蛋！”


    “现在，她正在变成拖累我们的那个锚！她的存在正在消散，这个过程会吸引更多不可名状的东西！我们必须……必须把她……”


    独眼龙的话卡住了，因为他感到一股纯粹的杀意锁定了自己。


    “把她怎么样？”赵宇的意念传输过来，每一个字节都带着结构性的破坏力。


    “找……找个地方，让她……让她安静地消失。”独眼龙艰难地吐出这句话，他的机械义体因为恐惧而剧烈抖动。“这……这是对我们所有人都好的选择！让她体面地走，而不是拖着我们一起被撕碎！”


    “你再说一遍。”赵宇的意念里没有任何波动，但独眼龙感觉自己的数据核心快要被这股压力捏碎了。


    “我说的是事实！”独眼龙几乎是在尖叫，“你抱着一个注定要消失的概念有什么用！她救了你，没错！但她已经付出了代价！你不能为了一个已经‘结算’完毕的恩情，把我们两个还活着的搭进去！这是生意，最基本的生意！止损啊！”


    赵宇没有再跟他废话。他抱着林晚星，单手伸出，一股悖论之力瞬间扭曲了独眼龙身边的空间，将他禁锢起来。


    “我之前应该直接杀了你。”赵宇的魂火里，怒火与杀意交织成风暴。


    【宿主，他的逻辑虽然残忍，但从生存率演算来看……是最优解。】系统也发出了警告。


    “你也想死吗？”赵宇反问。


    【……我只是陈述数据。我们现在没有任何方案可以稳固守护者的存在性。她正在从‘存在’这个定义上滑落。】


    赵宇沉默了。他低头看着怀中几乎完全透明的女孩。她的脸庞没有一丝血色，存在感稀薄得让他心慌。他甚至无法确定，自己抱住的，究竟是不是一个正在消散的幻影。


    就在这时，一个念头划过他的魂火。


    是那个纯白球体，那个自称为“真理”的古老存在说过的话。


    “真理，是独一无二的。”


    “而假，却有无限个。”


    为什么真理是稳定的？因为它定义了自身，且是唯一的。而谎言之所以是谎言，是因为它们有无数个版本，相互矛盾，无法统一。


    林晚星此刻的状态，不就是因为她所代表的“终结”这个概念，在宇宙中有无数个“版本”吗？死亡、毁灭、寂灭、虚无、熵增的尽头……这些全都是“终结”的不同表现形式。她的“归墟”只是其中之一，并不具备唯一性，所以她不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