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晨光刺破地平线，幽州城外的景象才被完全照亮。


    曾经不可一世的突厥大营，此刻只剩下一片狼藉。


    烧得只剩骨架的帐篷、折断的旗杆、散落一地的兵器，还有在清晨寒风中渐渐散去的硝烟，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惨烈。


    唐军士兵正在清理战场，将一具具突厥人的尸体拖到一处，堆成小山。


    一名副将快步走到李绩面前，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将军！战果清点完毕了！”他递上一份粗略的统计，“昨夜一战，我军斩杀突厥贼寇一万两千余人，俘虏五万三千！”


    李绩接过那张沾着血污的纸，只是扫了一眼，便随手递了回去。


    “伤亡如何？”


    “我军阵亡三百二十一人，重伤五百余。皆是攻打中军王帐时，被颉利的亲卫队所伤。”


    李绩嗯了一声，目光投向了不远处。


    那里，是颉利可汗那顶巨大的金色王帐的残骸。王帐被人从中间劈开，华丽的毛毡和金饰散落一地，混合着泥土与血污。


    而王帐的主人，颉利可汗，正被五花大绑地扔在残骸之前。


    他身上的金丝大氅被撕得破破烂烂，头发凌乱，右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耷拉着。曾经睥睨天下的草原雄主，此刻像一条被拔了牙的野狗，瘫在地上，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周围围了一圈又一圈的唐军士兵，他们也不出声，就是那么看着，指指点点，脸上的表情充满了鄙夷和快意。


    不远处，阿史那骨咄禄和夷男等一众被俘的部落首领也被看押在一起。他们看着颉利的惨状，脸上没有半分同情，反而充满了怨毒和冷漠。


    “呸！”夷男朝着颉利的方向啐了一口浓痰，“蠢货！自己找死，还拉着我们一起陪葬！”


    阿史那骨咄禄只是冷哼，将头扭到了一边。若不是这个蠢货被汉人的小股部队断了粮道还一意孤行，他们何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李绩迈步走了过去，他身后的亲兵将围观的士兵分开了些。


    他停在颉利可汗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颉利，你败了。”李绩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颉利可汗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李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李绩没有理会他的愤怒，而是转身一指。


    不远处，士兵们正将一桶桶缴获的猛火油集中起来。那些黑漆漆的油桶上，刻着一个清晰的汉字——“崔”。


    “这些东西，不是你们草原上能有的。”李绩缓缓开口，“谁给你的？”


    颉利可汗的身体猛地一颤，他看向那些油桶，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他败了，彻底败了，连部落的勇士都抛弃了他。既然如此，那些出卖大唐，把他当枪使的汉人，也别想好过！


    “是崔家！”他嘶哑地吼叫起来，“是清河崔家！他们答应我，只要我攻破幽州，就献上幽州府库一半的钱粮！这些猛火油，都是他们送来的！”


    此话一出，周围的唐军将领一片哗然。


    “果然是这帮世家门阀在搞鬼！”


    “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李绩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个答案。


    “很好。”他点点头，“把这些东西全部封存，运回城内，这是铁证。”


    他再次看向瘫在地上的颉利。


    “来人，把颉利和这些部落首领，全部押回幽州大牢，严加看管。待战事彻底了结，本将要将他们献俘长安！”


    “是！”几名士兵上前，粗鲁地将颉利从地上拖了起来。


    “马三刀！”李绩又喊道。


    “末将在！”马三刀拎着他那柄还在滴血的环首刀，大步上前。


    “你立刻点起五千骑兵，追击那些溃散的突厥残兵。”李绩的命令不带一丝温度，“本将不想在幽州三百里内，看到任何一个还能站着的突厥人。把他们赶回草原，让他们把失败的消息带给每一个部落。”


    “得令！”马三刀兴奋地一抱拳，转身就去集结人马了。


    随着李绩的命令一道道下达，庞大的战争机器再次高效运转起来。


    当唐军主力押解着俘虏，带着数不清的缴获返回幽州城时，压抑了一个多月的幽州城彻底沸腾了。


    百姓们自发地涌上街头，他们将家中仅存的食物、清水，甚至还有姑娘们头上的鲜花，一股脑地抛向得胜归来的将士。


    “唐军威武！”


    “将军威武！”


    震天的欢呼声，响彻云霄。


    然而，作为这场大捷的最高指挥官，李绩却没有参与任何庆祝。他第一时间回到了中军大帐，屏退了所有人。


    大帐内，他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沙盘前，许久没有动。


    他想的，是那个仅以五百人，就撬动了十万大军命脉的年轻人。


    这一战，看似是他李绩指挥若定，决胜于城下。但李绩自己心里清楚，若没有林浩那神鬼莫测的奇袭，断绝了突厥人的所有补给，让敌人从内部先一步崩溃，他根本没有机会发动这场总攻。


    他走到案前，亲自研墨，铺开一张上好的绢帛，提笔写下此战的捷报。


    他写的很详细，从突厥大军兵临城下，到林浩孤军深入，火烧黑山口，再到奇袭青狼谷，彻底断绝敌军粮草……每一个细节，都写得清清楚楚。


    在捷报的末尾，他用最郑重的笔迹写道：


    “……此战之胜，非一人之功，然林浩以五百之众，断敌十万之粮草，行釜底抽薪之计，乃为定乾坤之首功。其谋略胆识，世所罕见。此前朝中所有攻讦之言，皆为无稽之谈，请陛下明鉴。”


    写完，他吹干墨迹，小心地将捷报一式三份，分别封入三个火漆密封的竹筒。


    “来人！”


    一名传令兵快步入帐。


    李绩将三个竹筒递给他，“一份送往长安，呈于陛下。一份送往太原，交予秦王殿下。最后一份，派最精锐的斥候，往北边草原的方向送，务必交到林浩手上！”


    “遵命！”


    传令兵领命而去。


    李绩站起身，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感觉胸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就在这时，帐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亲兵队长快步走进大帐，神色有些古怪：“将军，刚刚审问那些突厥部落首领时，薛延陀部的夷男，说……说有天大的秘密要单独向您禀报。”


    “哦？”李绩挑了挑眉，“什么秘密？”


    亲兵队长压低了声音：“他说，他知道清河崔家藏在草原上的一处秘密宝库，里面全是黄金，是准备等颉利攻下幽州后，用来收买人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