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重很快出现在港口。


    宋峤眯了眯眼，她的身后是老熟人焦驰和鸦青，似乎是临时赶来的，两人衣襟凌乱。


    第二港口外头的人并不多，阿德里和刁重找了一角小声嘀咕。


    宋峤浏览网上的留言，从第一港口乘坐星舰离开的人越来越少了，排队等候的时间显著增加，无意义的谩骂与发泄变多。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第二港口外的队伍尾巴越来越长。


    宋峤不消抬头，天际边嗡嗡声起，数架飞车蝗虫过境般涌来。


    她将视线从副脑上挪开，眼瞅着黄毛咧开大嘴满面红光地迎上去。


    两波人马奇迹般地融合在一起，没有横眉冷对，反而是无比的和谐。大家七嘴八舌地交谈起来，彼此分享信息。


    阿德里和刁重迈步往前头走来，无数双热切的眼睛望向刁重。


    刁重面带微笑，通知大家，“刚刚接到一号港口的通知，由于今晚离境的乘客数量过多，部分星球已经停止接收他们入境，甚至个别星舰只得暂时在中转空间站里停滞。”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


    “凭什么他们能离开？”


    “就是，我们在这里等了这么久，刚刚好些人走了。”


    刁重的笑容淡去，面前的人说的是佟家。佟石的离开是范治朝局长申请的，他离开后，范治从信息部部长一跃成为代理局长。


    作为外勤部负责人，她接到的命令是为佟石开道护送他们安全离开。


    阿德里给她共享了信息，但是晚了，佟石的动作太快，她和阿德里压根没反应过来。


    就在刚刚跟阿德里交谈的时候，范治下了第二条命令，禁止居民离开，除非拥有特别通行证。


    阿德里不在此列。


    剩下的人被迫留下来处理这么一滩烂摊子，范治还沾沾自喜，自以为大权在握。


    面前的数个面孔写满了焦急、害怕、恐慌与不解，他们自发地忽视了她话里的深意。


    刁重深呼吸，侧开身，“你们可以冲出去，港口外没有星舰停留，即使有也只会停留在空间站里。”


    “如果我是你们，我会选择回去想办法确保身边人都没有‘传染病’。”


    “毕竟，零点后图灵会代替安全局接管D06，调查并处理‘传染病’事件。”她在“接管”与“处理”上加重，能做的提示已经做了。


    这是刁重与阿德里商量出来的办法，先安抚住剩下的人，其它的……她俩也不知道。


    “呵！谁知道你们会不会私藏了一架星舰，给你们自己人准备的，就是为了偷偷离开！”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在下面喊。


    刁重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被范治和佟石联手摆了一道的她本就在爆发的边缘，她抬手，人群骤然后退。


    撩完头发，刁重点了点手腕上的副脑，没再多说，径直上了一架飞车离开。


    随后，全副武装的人也一一离去。徒留第二港口光秃秃地，张开血盆大口，引诱迷途的羔羊进入。


    剩下的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明白安全局的人怎么就这么走了。


    宋峤收回视线，阿德里回到队伍里一起听完刁重的长篇大论，看来她们是走不了了。


    果不其然，阿德里率先上车，队友们依次跟上。飞车起飞，往101小馆方向飞去。


    *


    小馆重新亮起，这次不用挂上“打烊”的牌子了。


    落地后，阿勒克斯吧嗒吧嗒冲进去，十七瞥见这一幕，唇角无声扬起。


    早在飞车里，阿德里就告知众人他们无法离开，队友们平静地接受了。人没进得去，他们早猜到了。阿德里喊住宋峤，让她把地下的经历再说一遍。


    听完宋峤的讲述后，阿德里难得情绪外露，面上是掩盖不住的烦躁，事情超脱他的掌控了，直到回到小馆后依旧如此。


    宋峤看在眼里，拉开椅子悠哉地坐下，双腿翘起，随意摆在椅子上。她唤来阿勒克斯，让它取来火桶。安全起见，她要将“罪证”销毁。


    阿勒克斯干劲十足，拖来铁桶后，殷勤地擦桌扫地。


    十七将星网光幕投屏，D06的“传染病”生成了单独的词条，浏览量一直在持续上涨。光幕上，左侧是火爆的话题，右侧不断跳出他按照关键词抓取的重点，有关“传染病”、“封锁”等的。


    光幕上信息不住跳动，看得人眼花缭乱，他不由挠头：“哪个龟孙传出来的‘传染病’？我看他才全家都有病！”


    林扼腕叹息，“你少冲点浪吧。”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推翻这个说法？”


    一派沉默。


    “咚咚”敲门声起，焦驰、鸦青从正门走进来，后面跟着换了身常服的刁重。


    刁重朝众人点头，接住林的话，“没错。最好是赶在范治出昏招之前。”


    “我刚派[黑鸦]去查了佟石那里，扑了个空。”


    后一件事阿德里已经知晓了，他关心的是前一句，“范治做了什么？”


    此刻，范治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洋洋得意，与佟石合作他就获得了“代理局长”的好处，要知道他仅仅只是提供了一张全区地图......若是后面按照那个戴着黑帽子的女人所说，外头“传染病”传得愈烈，等他维护好D06获得民心，届时“代理”二字就可以拿掉了。


    他盯着副脑上黑帽子发给他的留言，沉浸在未来的喜悦里。


    喜悦的表情同样出现在阿勒克斯脸上，它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十分自在。


    其余人并非如此，大家围坐在一起，愁眉苦脸。


    十七抽丝剥茧，做了一张详细的时间表。


    最初是C级星的某人爆料，离开D06的他朋友查出“传染病”，接下来类似信息多了，无一例外，是各个人员从D06离开，发觉身体的异常。期间，D06全区生物值超出正常水准，所有居民暂停生产，猎人队在外逐一排查。


    发现异常出自生活用水后，宋峤混入佟石的地盘，得到消息的同时，佟石因为未知原因带着旗下实验室核心人员离开。


    焦驰托着下巴，严肃评判，“完整的总结。”


    她虚空点了点，将散落各个C级星的“传染病”案例提溜出来，“太巧了，我们一则病例都未察觉，离了这里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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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都被查出来了。”


    怎么会是巧合？在场的人没一个信的。


    可是，希多尔斯星星系除D06以外的星球都信了。传染病，可大可小，没有人愿意赌。


    “现在当务之急是推翻‘传染病’的说法，要不然......”刁重后面的话没再说下去。


    林惆怅，“怎么推翻？连佟石都亲自出来说了那一番似是而非的话。”


    鸦青若有所思，“那让佟玉出来？都是佟家人，魔法对轰，让她们姐弟斗法去。”


    “我联系过”，林否认，“佟玉已经离开D06好久了。”


    十七突然开口，“这些患病的人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只是‘口头’叙说患病，没有更详细的细节，没有病症没有图片展示。”


    如同当头棒喝，所有人为之一振，这是最大的漏洞。但很快大家又泄了气，想要制造出佐证的照片实在是太容易了。


    不过短短两天发生的事，像是无形的大手在幕后拨动，摆在眼前最重要的事情是D06即将被封锁，图灵将接管全区。有时，数千条评论堆起的热度足以推动一件事的进程。可以说，“信息”是一把双刃剑。


    宋峤对图灵的印象并不好，她差点就折在边缘酒吧的“清除”里。


    她有一个法子......虽然没有足够的把握，但至少能给她们争取到喘息的机会。


    需要人协助她，在场的人里，只有十七可以。


    副脑“嘀嘀”作响，刁重扫了眼，冷笑，“蠢货催我回去开会呢。”


    她摁下静音键，“现在要考虑两件事，图灵接管后，它会怎么处理；以及‘传染病’是否与D06的异常生物值有关。”


    阿德里和刁重分别安排队员，来搜集过往的案例，宋峤和十七在地下一通作战，得先回去休息。


    两人回到楼上，宋峤喊住十七，“我需要在星网上匿名发言，挂虚假ip，要绝对安全，不能被追踪，也不能被破译真实坐标，能办到么？”


    “我想想”，十七闭眼，大脑里飞速运转，计算宋峤的要求，“可以挂，黑市里有专做这个的，现在联系不安全。这样吧我来做，我动点手脚，多挂几层假链，但不是永久的，只能撑一段时间。你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


    在零点的钟声敲响之际，图灵悄悄地接管了D06，一则通知推送到D06所有人副脑上。从此刻起，D06的命运与它分割不开——


    【尊敬的居民朋友们，因D06出现重大安全事件危及到其它星球，我将获得D06临时接管权限。】


    【明天早上六点将开启全区居民身体检查以及全区域消毒。】


    【请保持副脑畅通，各位好梦。】


    伴随图灵的通知，第一、第二港口，各街道等，滞留在外的大部分居民们陆陆续续地往回赶，哪怕犹豫的还想尝试抵抗的，在亲友的劝告下也回去了。


    事已至此，他们只有听从图灵的安排。早在第二港口的巡逻队离开后，第一港口的巡逻队接到指令也撤了，剩下的人冲进港口。


    站台内空无一舰。没有星舰，他们无法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