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愁离思怯

作品:《活死人王朝

    与李煜并肩而行,穿过死寂的街道,张承志的脚步在一处巷口前沉重了下来。


    “李大人,前面便是了。”他声音有些发沉,“当初尸乱,他们大多都随我守在西墙......”


    话未说完,意思却已明了。


    忠义气节与阖家安康,二者总是这般冲突。


    为护主家,他们舍了自己的小家,更多的张氏家丁,连性命也是舍了的。


    细说起来,张承志颇感愧疚。


    李煜微微颔首,没有多言,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前方。


    作为外人,他只是来履约,对此事细处,他实在插不了口。


    眼前就是张宅。


    凄静的院门内,一个身影僵立如石雕。


    张刍抿动嘴唇,汇成一道由弱到强的哀言,“娘......阿亥!”


    “你们在哪儿?在哪儿啊?!”


    张刍失神枯站门前,透过嘶哑着声音哀恸喃喃。


    说是‘张家’宅院,可一个家丁的私宅,又如何能与主家于卫城内的官邸相比。


    张承志和张刍的处境,从一开始就不一样。


    前者,府中还有老仆效死护主。


    后者......


    简朴的两进院子里头,那晚只不过居了三两个女眷,外加他的幼弟与幼妹。


    一胎双胞,是他家的小福星。


    其中,还包含了一个洒扫婆子。


    是百户主家麾下一家军户的老娘,日日来此洒扫帮厨,挣些家用贴补。


    那军户婆子与张刍家的关系,自然不是签了死契的奴仆,而是你情我愿的雇工。


    但如今,这宅子里谁也没剩下。


    当年家中老父早亡,张刍作为长子,补了主家家丁的缺儿,成了全家的支柱。


    可那一夜,他随家主去西墙当了值。


    自家宅中这么一大家子人,离了家中的顶梁柱庇护,凭着两个不谙世事的半大幼弟,又如何能护得全家讨活。


    “爹,孩儿不孝,是孩儿无能啊!”


    说一点线索也无,倒是牵强了些。


    只是前院溅射的血迹,早已乌黑干涸,这样的线索遗留,无疑不是个好兆头。


    此刻,没能寻到尸骨,已是仅有的安慰。


    张承志走上前,拍了拍对方的后背,安慰道。


    “张刍,莫要妄下定论。”


    “家宅之中,只要没有寻到尸骨,她们就不一定是死了的。”


    “溪云与我,便是最好的例子。”


    张承志口中的溪云,便是其妻张宋氏的闺名。


    作为驻府家丁,对于主母此名,张刍还是知晓的。


    家主与主母重逢之曲折辗转,也是亲历。


    “是......是的了。”


    张刍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口中不断确认。


    仿佛这样,就能令自己相信,一切还有转机!


    “她们许是......许是投了别家躲灾!”


    这话说出来,张承志心中也是不信的,但他又不得不这么说。


    不给出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张刍又如何能振作。


    张刍闻言,心中急促,喘息纷乱。


    他单膝跪地,单手撑膝,将头颅深埋叩地,“家主,求家主!”


    “允卑职搜一搜,搜一搜这左右邻里!”


    “她们,她们许是藏着的......”


    “卑职得寻她们!”


    ......


    为他一人之请,无论是李煜,还是张承志,都是点头了的。


    送佛送到西,助人助到底。


    可这世上的许多事,不是付出就会有结果。


    “沫儿......”唤妻。


    “娘......”唤母。


    “阿弟......”唤弟。


    张刍疯了一般,在每处院子里,撞开一扇又一扇门,期盼着能有所回应。


    先是临近的左右民宅,然后是隔街的门户。


    没有,什么都没有。


    一直到他们寻到一户紧闭院门的院子。


    ‘咚咚......’


    门外急切的敲门声,让内里的活人意识到了暴露。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门内,男子听着外面嘈杂沉乱的脚步,牙关都在打颤。


    这年头上门的,可没几个好人,不是想来‘借’水‘讨’粮,就是想来‘劫’命。


    好人自保都来不及,哪有功夫上门拜访!


    在这尸鬼横行的世道,活人有时候比死人更可怕。


    李煜抬头看了看门檐下的牌匾,回身问道。


    “王家的,有识得的吗?”


    一众白首老卒目光纷纷聚集到门匾上,然后将目光投到其中两个同僚身上。


    不因为别的,只因这两人姓王,是出自王府的老仆。


    二人思索着,抬头张望核对着位置,才有一人不大确定的说道,“东市的话,只能是阿昌或者阿文家。”


    家丁们都是在主家府邸当值听用。


    但私底下还是分了亲疏远近,私宅这种地方,除了送礼,倒也不是谁都会有事没事来串门的。


    非亲非故的,若太过殷勤,兴许还会让人误会,说出闲话。


    再加上他们都是老一辈的,向来是小辈登门,哪有他们登门的道理?


    王氏老卒上前,冲门内之人问道,“你家当家的,是阿昌还是阿文?”


    门内马上传出回应,音调压不住的提高了几分,“我哥王佑文,你们是谁?”


    门内之人虽然因这亲近熟悉的家兄之名,语气有所缓和,但其中戒备不减。


    “既然你是阿文的弟弟,总该见过老夫。”


    “按理来说,你也该叫我二人一声叔公......”


    又互相对了些信息,门内之人信了五分,握着一把腰刀从院墙探头一看,就愣住了。


    接着,他心里再也不用管什么信不信的,立马就跳下开门。


    “可把你们盼来了!”


    “我大哥当值出去许久,就再也没回来。”


    “阿公叔,有水吗?”


    “我妹妹渴,娘也渴,哎......”


    少年郎一开门,积攒的苦水便如开了闸的洪水,啰嗦个没完。


    一介少年,既要护家,又要想法子去尸口‘争’水,其中曲折困苦也是一言难尽。


    老卒一人一言,安抚着少年,最后,带他来到了近前。


    “娃儿,这位张叔有事相问,你且安心相告。”


    另一名老卒道,“对,娃儿有什么就说什么,叔公们给你撑腰,都是无碍的。”


    答案似乎近在眼前,可张刍却踌躇不已。


    张承志推着反倒有些怯步的张刍,“这些事,总该由你亲口去问的。”


    张刍被推得一个趔趄,他看着眼前身形邋遢的少年,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挤出几个字。


    “你......你可见过隔壁......隔壁张家的人?”


    “可知道,她们哪儿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