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芹姐，上车吧。让珊珊送我们过去，很快的。不然方营长该等急了。”


    沈青枝语气温和，不容拒绝，搀着她胳膊上车。


    “好，我上。”


    王秀芹想到招待所苦等的丈夫，咬牙同意。


    她用力地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小心翼翼地坐进了车里。


    屁股不敢全部坐上去，只坐着一点点边。


    沈青枝关上车门。


    车子驶向县城。


    王秀芹目不斜视，大气不敢喘一下。


    小汽车，她竟然坐上小汽车了。


    他们一开始没想让沈青枝履行承诺。


    沈青枝是陆团长的爱人。


    她承诺的工作在方前进眼里就是陆战北承诺的。


    方前进认为自己一个残疾人，没有单位会喜欢用。


    他不想为难陆战北。


    所以出院后直接回老家。


    可残疾人在老家的日子并不好过。


    若不是过不下去，王秀芹坚决不会逼着王前进来找沈青枝。


    他不想那样出现在战友面前，就不出现。


    她自己来找人。


    不过，现在看来他们想差了。


    这位沈青枝沈同志自己有本事，还能坐上小汽车。


    人家说的工作，没准不是靠陆团长帮忙。


    到了招待所，沈青枝看见方前进。


    他比想象中消瘦很多，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靠坐在木板床上。


    右腿的下半截裤管空荡荡地垂着。


    听到开门声，他下意识地想要拄拐站起来，动作显得有些狼狈。


    “沈同志，我是方前进”方前进眼神复杂，有感激有难堪。


    这算两人第一次见面。


    “方营长，好久不见。”沈青的语气仿佛来看望一位老朋友，“正好在门口遇见秀芹姐，就一起过来了。”


    王秀芹快步走到男人身边，悄悄扶住他的胳膊，示意他坐下。


    方前进瞧见媳妇眼底的不安，心里微微一酸。


    她这是怕自己把沈同志拒之门外。


    方前进突然下定某种决心，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开口。


    “沈同志，今天冒昧让秀芹去找您…是…是想问问，当初说的那个工作的事还作数吗？”


    他后面越说越顺，既然已经决定问工作的事，就坦然的面对，不再纠结那点可笑的自尊。


    即便低声下气向人讨要一个工作机会，比让他再上一次战场还要煎熬。


    王秀芹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沈青枝。


    沈青枝没有立刻回答，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


    他们尽管衣着破旧，面色困顿，但王秀芹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方前进的军装干净笔挺，连空荡荡的裤腿都整理得一丝不乱。


    手虽然粗糙，指甲缝里却干干净净。


    “当然作数。”她开口，没有任何犹豫，“我说过的话，永远算数。”


    王秀芹瞳孔猛得变大，激动地捂住了嘴，眼泪瞬间涌上来。


    “谢谢，谢谢沈同志。”


    “不过，”沈青枝话锋一转，方前进的心提起来。


    “我现在给你安排的活只能临时干着，以后可能会适当调整。”


    方前进眼神黯了一下。


    以为沈青枝帮他找了个干几天的临时工。


    是啊，他一个残废，能干什么呢？


    方前进不敢嫌弃，连忙道：“没关系，临时工也行。”


    “我们公司缺个前台。工作不累，主要是接待来访的客人，接听电话，做一些简单的登记。需要的是细心、可靠和责任心。不知道方营长你愿不愿意先屈就一下？”


    “前台？”方前进愣住，彻底愣住了。


    难道不应该去看仓库或者守大门，没想到竟然是前台？


    那代表着公司门面的位置？


    让他一个残废去？


    “我一个残废，坐前台会不会影响公司形象？”方前进脱口而出。


    短短几个月时间，身体的残缺，让他体会到什么叫自卑。


    沈青枝看着他，目光笃定，“我相信，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这个位置。方营长你可是光荣的军人。


    “这个工作先过渡一下，等影视城建好，您去那边安保大队做指导。”


    王秀芹紧紧攥着方前进胳膊，生怕他想不开拒绝。


    方前进拍了拍她的手。


    对沈青枝道：“我方前进，向您保证！一定做好这个工作！绝不给您丢脸！”


    沈青枝点头，看向激动不已的王秀芹。


    “秀芹姐，公司后勤也缺人手，主要负责办公区的清洁和一些杂务。你要是愿意，可以和方营长一起上班，互相也有个照应。”


    安排得如此周到，连两个人都考虑到了！


    王秀芹再也忍不住，眼泪哗哗地流。


    她对沈青枝鞠躬。


    “愿意！俺愿意！谢谢！谢谢！”


    前进腿不好，干不了重活，只能帮人看仓库，一个月挣不了几个钱。


    后来仓库塌了，前进被砸伤胳膊，老板也跑了，没拿到一分钱，看病又搭进去不少。


    家里孩子还要上学，要吃饭，不干活坐吃山空总不行。


    实在没办法，才想着来江汉县找陆团长。


    没想到，这位沈同志大气，不仅信守承诺还帮她也安排工作。


    “好了，那就这么说定了。”


    沈青枝顿了顿，又补充道：“工资方面，方营长一个月给你四十块，秀芹姐一个月三十块，管吃管住，公司还有宿舍，你们不用再住招待所。”


    四十块？


    三十块？


    方前进和王秀芹都愣住。


    他们在老家，方前进看仓库一个月才十几块，王秀芹打零工一个月才十块。


    沈青枝给的工资，比他们以前加起来还多！


    方前进看着沈青枝，嘴唇动了动，好半天才说出一句。


    “沈同志，您真的愿意给我们这么好的待遇？我们怕做不好。”


    待遇太好，方前进心里没底。


    他一个残疾人，王秀芹又没读过几年书，到哪儿也拿不到这么高的工资。


    沈青枝微微一笑，“方营长，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你们值这个价。”


    她转头对王秀芹道：“秀芹姐，你先陪方营长收拾一下。


    等会儿我带你们去公司报到，然后在宿舍安顿下来。”


    王秀芹回过神来，连忙点头。


    “哎，好，好！我们这就收拾！”


    他们带过来的行李少的可怜。


    没一会儿，王秀芹手里提着两个旧布包，方前进拄着拐杖一起走出招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