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一结束，Linda和几个新配的黑衣保镖立刻组成人墙，护着周弈和唐芮往后台撤。闪光灯和话筒不依不饶地从各种刁钻的角度递过来，像一片疯长的荆棘。


    “周弈！能具体说说你的床是什么样的吗？”


    “滚神！你对‘滚神’这个称呼怎么看？”


    周弈被簇拥着，耳边是熟悉的嗡鸣。这感觉他并不陌生，前世的他，曾无数次被这样的人潮包围。只是那时，他会游刃有余地微笑，而现在，他只想把卫衣的帽子拉得更低。


    一只手从侧后方伸过来，不轻不重地在他腰上挡了一下，隔开了某个快要戳到他脸上的话筒。


    是唐芮。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帮他隔出了一方小小的、安全的空间。


    终于，一行人挤进了保姆车。车门“砰”地关上，将所有的喧嚣和光热都隔绝在外。


    车厢里，Linda的亢奋几乎要冲破车顶。


    “爆了！爆了！”她死死盯着平板电脑，手指飞速滑动，嘴里念念有词，“#我的床我做主#，话题建立不到十分钟，阅读量破亿！热搜第一！服务器都差点卡崩了！”


    她抬起头，看周弈的眼神像在看一尊行走的金矿：“你的商业价值评估模型，刚刚系统自动上调了两个级别！已经有三个一线品牌发来合作意向了！都是之前连S级艺人都看不上的高奢！”


    周弈没理她，他靠在窗边，闭着眼，感觉刚才那十几分钟，比他通宵码字一星期还累。那种被无数目光审视、剖析、消费的感觉，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不是在回答问题。”唐芮的声音很轻，却让激动的Linda安静了下来，“他是在画地为牢。”


    Linda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他把‘周弈’和‘长渊’彻底割裂开。同时，也把‘商品周弈’和‘私人周弈’割裂开。”唐芮看着窗外，侧脸在流动的光影里显得格外清晰，“他给了公众一个可以尽情窥探和讨论的‘床’，以此为代价，守住了床以外的所有领地。这比任何‘请多关注作品’的苍白声明，都高明一百倍。”


    Linda张了张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是……你教他的？”


    “我教不了他这个。”唐芮摇摇头，目光落在周弈疲惫的侧脸上，“这是他骨子里的东西。一种……属于王者的傲慢。”


    周弈的眼皮动了动，没睁开。


    王者？不，他只是个想守住自己被窝的社畜罢了。


    “叮咚。”


    又是手机。


    他摸出来，果然是周清禾。她这次没发文字，直接甩过来一个购物网站的链接。


    点开，赫然是一家新开的网店，店名叫“滚神的床品旗舰店”。商品只有一样——一款印着“我的床，我做主”艺术字的T恤，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滚神同款精神睡衣，穿上它，你也是自己的王！”


    销量：已售999+。


    周弈的手指悬在屏幕上，久久没有动。


    他默默地关掉页面，打开微信，找到周清禾的头像，打字。


    【链接。】


    周清禾秒回一个问号。


    周弈：【二次元睡衣的链接。】


    周清禾：【？？？哥你干嘛？你要批发吗？】


    周弈：【这家店，该上新品了。】


    周清禾那边沉默了足足一分钟，然后发来一串撕心裂肺的土拨鼠尖叫。


    【啊啊啊啊哥！你被资本腐化了！我爱死你这副堕落的样子了！】


    周弈把手机丢开，感觉这个疯狂的世界，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至少，还能赚点稿费以外的外快。


    下午，是《九天》的第一场戏。


    片场的气氛很微妙。所有工作人员，不管是场务还是灯光，看周弈的眼神都带着点敬畏和好奇。没人敢凑上来搭话，但那无处不在的目光，比上午的闪光灯更让人不自在。


    林泽也在。他换上了炮灰师兄的戏服，站在角落里，脸色比身上的粗布麻衣还灰败。他看着被导演、制片人围在中间的周弈，像在看一个无法理解的怪物。


    “第一场第一镜！A！”


    王导一声咆哮，场记板清脆一响。


    拍摄开始。


    这场戏，正是长渊与凤离的初遇。


    周弈站在剧组斥巨资打造的“九天之巅”布景中央，身后是云雾缭绕的特效背景。他闭着眼，在开拍前的一秒，他还在想晚上吃什么。


    当唐芮饰演的凤离，一身红衣，跌跌撞撞闯入他视线的那一刻。


    周弈睁开了眼。


    那一瞬间，片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如果说围读会上，他只是用声音塑造了长渊的“冷”。那么现在，他整个人，就是长渊。


    那眼神里没有情绪，没有波澜，像是覆盖了亿万年冰雪的极地，看一眼，就让人从心底里冒出寒气。他看唐芮，就像在看一粒不小心吹到眼里的沙。


    “你是谁。”


    三个字，没有语调，却带着神明俯瞰蝼蚁的漠然。


    唐芮的演技也极好，她将凤离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倔强和面对绝对神威时不自觉的颤抖，表现得淋漓尽致。


    “我是凤离。”


    周弈的视线，从她的脸上，缓缓移到她手中那把不肯放下的剑上。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


    那不是剧本里的内容。


    那笑容极淡，甚至算不上一个表情，只是嘴角一个微不可查的牵动。却带着无尽的讥诮和怜悯，仿佛在嘲笑一只蚂蚁，居然也妄想撼动神山。


    “凤离？”他重复着，然后，吐出了那个字。


    “滚。”


    “卡！”


    王导猛地从监视器后站起来，那张横肉乱颤的脸上，是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


    他没骂人，反而一把抢过对讲机，声音大到破音。


    “过了！完美！所有机位都给我保住！尤其是周弈那个笑！谁他妈敢弄丢了，老子把他塞回他妈肚子里重造！”


    整个片场先是死寂，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议论声。


    周弈站在原地，还有些没从长渊的状态里抽离出来。他看着对面同样松了口气的唐芮，心里想的却是，刚才那个笑，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