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属于前世那个巨星的本能。一种在镜头前，下意识取悦观众，增加表演层次的肌肉记忆。


    他讨厌这种感觉。


    唐芮走了过来，助理立刻递上水。她喝了一口，然后把另一瓶没开过的递给周弈，轻声说：“欢迎回来，周弈。”


    周弈接过水，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


    她的手很凉。


    周弈看着她，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为什么会来做我的经纪人？”


    唐芮看着他，眼睛里像是有很深的水，却又清澈见底。


    “因为，”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我想看看，一只倔强的羊驼，到底能在这片泥潭里，滚多远。”


    周弈看着她，没说话。


    倔强的羊驼，在泥潭里打滚。


    这个比喻，精准又刻薄，还带着点荒谬的喜感。他那只被Linda嫌弃得要死，被他当成最后倔强的羊驼行李箱，此刻仿佛有了灵魂，正贼头贼脑地看着他，表示赞同。


    他收回目光，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压下了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


    “走了。”他转身朝保姆车的方向走去，声音没什么起伏。


    唐芮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挺直却略显紧绷的背影，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些。


    回到酒店，周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房门反锁。


    他脱掉身上那套价值不菲，却让他浑身别扭的衣服，换上自己的旧T恤和短裤，整个人才像是活了过来。


    他打开电脑，文档里的文字密密麻麻。


    今天耽误了一天，更新还没写。


    他敲了几个字，又烦躁地删掉。脑子里全是片场那些挥之不去的画面，监视器，闪光灯，还有唐芮说的那句话。


    “叮咚——”


    微信提示音又响了。


    周弈皱着眉拿起来，果然又是周清禾。


    她没发文字，直接甩过来一张销售后台的截图。


    “滚神的床品旗舰店”日销售额后面，跟着一长串让他眼晕的零。


    截图下面，是周清禾发的一段语音，点开，是她压都压不住的狂笑声。


    “哥！我们发财了！我把你那件二次元睡衣的链接挂上去了，设置的预售，限购，一分钟，就一分钟！直接卖出去五万件！工厂的电话都被打爆了！他们以为我在洗钱！”


    周弈：“……”


    “我现在已经不满足于只卖睡衣了！我还开发了‘滚神语录’系列手机壳、‘我的床我做主’同款四件套、还有‘长渊神君冰丝眼罩’！哥！我们马上就能上市了！公司名我都想好了，就叫‘滚神文化’！你当董事长，我当CEO！”


    周弈面无表情地打字：【把店关了。】


    周清禾几乎是秒回：【哥你说什么？风太大了我听不清！我这边正忙着跟律师谈股权分配呢！不说了啊！爱你哟！】


    周弈把手机丢到床上，感觉自己的血压在飙升。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电脑屏幕上。


    “砰！砰！砰！”


    房门被擂得山响，那力道，跟拆迁队进场似的。


    “周弈！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是王导那标志性的大嗓门。


    周弈认命地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王导那张布满横肉的脸就挤了进来，眼睛亮得吓人，手里还拿着几页刚打印出来，墨迹未干的纸。


    “小子！灵感！我跟编剧刚才撸串，灵感爆棚！”他把纸拍在周弈胸口，“给你加了场戏！明天拍！”


    周弈拿起那几页纸。


    新增的场景只有一场。


    【九天之巅。夜。长渊独自立于崖边，月光落在他身上，如霜似雪。他缓缓抬手，掌心凝出一只冰蝶。冰蝶振翅欲飞，却在他指尖寸寸碎裂，化为齑粉。他面无表情，眼神却空得像个黑洞。】


    没有一句台词，全是内心戏。


    “怎么样！”王导搓着手，一脸期待，“这场戏，就是你今天那个笑给我的灵感！神明也会有脆弱的瞬间！那种想抓住什么，却又亲手捏碎的无力感！破碎！极致的破碎！这才是神性里最迷人的人性！”


    周弈看着剧本，没说话。


    他知道，王导是在给他加码，也是在试探他的上限。


    “明天就拍这个？”


    “对！就明天！”王导一挥手，斩钉截铁，“道具组已经连夜去定制冰蝶了！一百只！保证让你捏个爽！”


    送走亢奋的王导，周弈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感觉比拍了一天戏还累。


    他回到电脑前，屏幕还亮着。


    文档里，他笔下的主角，也正面临一场生死决战。


    两个世界，以一种荒诞的方式，重叠在了一起。


    手机又亮了一下。


    这次不是周清禾，是唐芮。


    【王导的剧本收到了？】


    周弈回了个【嗯。】


    【这是他的奖赏。】


    奖赏？用加倍的工作当奖赏？周弈无法理解这些工作狂的脑回路。


    【早点休息。】唐芮又发来一句，【明天，让所有人看看，神是怎么破碎的。】


    周弈看着那行字，久久没有回复。


    他关掉对话框，把手机调成静音，重新将手指放在了键盘上。


    窗外夜色深沉，房间里只有屏幕的光，映着他平静的脸。


    先更新，再看剧本。


    这是他作为一只倔强的羊驼，在泥潭里，最后的挣扎。


    第二天，片场。


    气氛比昨天更紧张。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要拍那场临时加的重头戏。王导一大早就坐在监视器后面，脸黑得像锅底，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能引来他的一通咆哮。


    林泽的戏份被排到了最后，他穿着戏服，坐在角落里，看着被所有人众星捧月般围在中心的周弈，眼神晦暗不明。


    一个昨天还跟他称兄道弟的副导演，路过他身边时，连个眼神都没给，径直跑去给周弈递水。


    这就是娱乐圈。


    红与黑，天堂与地狱，不过一夜之间。


    “各部门准备！”


    随着王导一声令下，巨大的鼓风机开始运作，模拟出崖顶的烈风。


    周弈一袭白衣，站在布景中央。


    他一站到镜头前，整个人的气场就变了。那股属于社畜的疲惫和抗拒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长渊神君的孤绝与清冷。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