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弈直接挂了电话。


    唐芮看着他，忽然笑了。不是那种礼貌的、疏离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觉得有趣。


    “你妹妹是个商业奇才。”


    “她是个疯子。”周弈面无表情地纠正。


    “天才和疯子，往往只有一线之隔。”唐芮意有所指。


    她口袋里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唐芮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了起来。


    “Vi。”


    电话那头，是那位艺术家人格的摄影师，声音里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愤怒和不解。


    “唐小姐，我需要一个解释。《天曜》？你们什么时候搭上了陈默然的线？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我下个月的《风尚》封面，是按照‘破碎的神明’这个主题来拍的！现在他要去演仙侠男主，我封面的格调怎么办？！”


    “Vi，”唐芮的语气很平静，“《风尚》的封面，照拍。主题不变。”


    “不变？外面都说他是资本强捧的资源咖，你让我怎么拍出神性？”


    “那就拍‘堕落的神’。”唐芮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被资本拖入凡尘，被欲望染上色彩，在名利场里，沉沦，挣扎，最后，成为新的神。这个故事，不是比单纯的破碎，更有张力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


    几秒钟后，Vi的声音重新响起，带着一种被点燃的狂热。


    “……唐芮！你他妈也是个天才！”


    挂了电话，唐芮把手机丢回口袋，对周弈说：“看到了吗？这就是话语权。”


    “南筱可以把你扔进任何一个名利场，但场子里的规则，由我们来定。”


    她看着周弈，眼神清亮。


    “所以，周弈，你决定好了吗？是继续当一只任人摆布的羊驼，还是跟我一起，把这个该死的地狱，变成我们的游乐场？”


    周弈没有立刻回答。


    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份电子合约的末页。


    南筱的名字，嚣张，艳丽，像一朵开在地狱里的，有毒的花。


    许久，他抬起头。


    “陈默然的电话是多少？”


    唐芮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划了几下，然后递到周弈面前。屏幕上是一串号码，没有任何备注。


    “陈默然的私人电话，从不外传。”唐芮说，“打过去，告诉他，你想跟他聊聊剧本。”


    周弈看着那串数字，像看着一个即将引爆的炸弹。


    旁边的Linda差点跳起来：“我们打过去？现在？唐芮你疯了？陈导出了名的臭脾气，最烦投资方塞人，我们这不等于往枪口上撞吗？”


    “撞也要撞。”唐芮把手机塞回周弈手里，“而且，不是我们，是他。”


    她的目光落在周弈身上，不容置喙。


    周弈的手指有些发凉。他知道，这是唐芮给他的第一个考验。他不能再躲在后面，看着唐芮冲锋陷阵。他必须自己拿起这把武器，哪怕只是虚张声势地挥舞一下。


    他按下通话键，开了免提。


    Linda立刻捂住嘴，紧张得像是在偷看国家机密。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周弈以为对方不会接的时候，那边终于被接通了。


    “谁？”一个极不耐烦的男声传来，带着一股子宿醉后的沙哑和火气。


    周弈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了一眼唐芮。唐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催促，只有等待。


    “陈导，你好，我是周弈。”他的声音比想象中要平稳。


    电话那头沉默了。死一样的沉默。


    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电流的“滋滋”声。几秒后，陈默然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不耐烦变成了赤裸裸的嘲讽。


    “周弈？哦，想起来了，我的新男主角。”他把“男主角”三个字咬得特别重，像是在咀嚼什么脏东西，“怎么？环亚集团没给你配助理吗？还是说，南小姐的玩具，也需要自己打电话来讨好导演了？”


    话语里的羞辱，像刀子一样，又密又急。


    Linda的脸都白了。


    周弈握着手机的指节绷紧，他正要开口，唐芮却忽然对他摇了摇头，然后伸出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


    周弈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没有反驳，没有解释，甚至没有一点情绪波动，只是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南小姐只负责买，不负责售后。我的使用说明书，还在导演你手里。”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这次的沉默，和刚才不同。


    “呵，”陈默然忽然低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点意外，“有点意思。你比我想象中，脸皮要厚。”


    “脸皮厚，才能扛住陈导的镜头。”周弈说。


    陈默然没接这个话茬，语气又冷了下来：“打电话给我干什么？想加戏？还是想让我给你讲戏？我没那个闲工夫。你只要到时候人能来，别在片场给我耍大牌，我就谢天谢地了。”


    “不想加戏。”周弈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很清晰，“我想改戏。”


    “什么？”陈默然的音量瞬间拔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你再说一遍？！”


    Linda已经开始翻白眼了，她觉得下一秒自己就要心肌梗死。


    “《天曜》的原著我看过。”周弈没有理会对方的怒火，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男主角玄镜这个人物，书里写他是‘神骨佛心’，为了天下苍生，可以牺牲一切，包括他自己。很伟大，但很假。”


    “假？”陈默然怒极反笑，“你一个靠脸上位的流量，也配跟我谈剧本？你知道为了这个项目，我们团队打磨了多久吗？”


    “正因为你们打磨了很久，才更应该知道，一个完美无缺的圣人，观众已经不爱看了。”周弈的声音依旧平静，“他们想看的，是神明走下神坛，是在泥潭里打滚，是爱恨嗔痴，是求而不得。”


    “玄镜这个角色，缺了一样东西。”


    “缺了什么？”陈默然下意识地问。


    “人性。”周弈说，“或者说，兽性。一个活了数万年，眼看天地倾覆、沧海桑田的神，如果内心没有一点疯狂和毁灭欲，那他不是神，他是一块石头。我要给他的，就是这一点‘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