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安静得可怕。


    唐芮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个无人察觉的弧度。


    这才是她想看到的。


    不是被动地接受，而是主动地，用自己的理解，去侵占，去撕咬，去把别人的东西，变成自己的。


    电话那头，陈默然久久没有说话。


    周弈也不催，只是安静地等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默然才重新开口，声音里没了之前的火气，只剩下一种审视的、探究的冷静。


    “你说的这些，是你想到的，还是你背后那位经纪人教你的？”


    周弈看了一眼唐芮，表情无悲无喜。


    “是我在演‘长渊’的时候，想到的。”他回答。


    “长渊……”陈默然咀嚼着这个名字，“王德海那个剧里的角色？我看过那个片段。”


    他又沉默了片刻。


    “明天下午三点，来我工作室。你一个人来。”陈默然说，“我给你一个小时，说服我。如果说不服，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当个花瓶，一个字都不许改。”


    “好。”


    电话被干脆地挂断。


    周弈放下手机，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湿了。


    Linda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瘫在了沙发上，嘴里念念有叨：“我的妈呀……吓死我了……我以为陈导要顺着电话线爬过来打人……”


    唐芮走到周弈身边，拿起桌上那瓶没开的矿泉水，递给他。


    “恭喜你，”她说，“你给自己争取到了入场券。”


    周弈接过水，拧开，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让他那颗狂跳的心脏，稍微平复了一些。


    “我只是在赌。”他的声音有些哑。


    “赌对了。”唐芮看着他，“陈默然这种导演，最恨的是资本强塞给他的草包，但他最爱的，是能激发他创作欲的天才。你让他看到了后者的可能性。”


    “可我明天要怎么说服他？”周弈皱眉，“我刚才说的那些，都只是些空泛的概念。”


    “谁说那是空泛的概念？”唐芮笑了，“你忘了你妹妹的公司叫什么名字了吗？”


    周弈一愣。


    “滚神文化。”


    “对。”唐芮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抽出一叠厚厚的A4纸，拍在桌上，“这是你妹妹连夜发给我的，‘滚神文化’旗下所有签约作者，对《天曜》原著的深度解读、人物小传、剧情改编建议，一共三百二十七份。”


    “其中有五十份，是关于如何‘黑化’男主角玄镜的。”


    周弈看着那堆比砖头还厚的纸，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那个财迷妹妹，除了注册商标和卖周边，居然还干了点正事？


    “你妹妹说，这叫‘内容众筹’，是‘滚神文化’的核心竞争力。”唐芮翻了翻那叠纸，语气里难得带上了一丝笑意，“她说，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流量，也可以有文化。”


    周弈：“……”


    他觉得，这个世界，可能真的要变天了。


    周弈觉得自己一晚上都没睡。


    他面前的茶几上，铺满了周清禾口中那三百二十七份“内容众筹”。


    与其说是深度解读，不如说是一场关于男主角玄镜的“百万人设魔改大赛”。


    有的建议玄镜其实是卧底魔尊，忍辱负重只为颠覆天界；有的脑洞大开，说玄镜的佛心神骨是偷来的，他本人是个渴望飞升的凡人骗子；更有甚者，写了三万字小论文，论证玄镜与书中反派大妖才是一对，两人相爱相杀，苍生只是他们play中的一环。


    周弈看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那个妹妹，与其说是创建了个文化公司，不如说是搭建了一个大型精神病院，而他现在正在视察病友们的病情报告。


    “有想法了？”唐芮端着一杯咖啡，从自己房间出来，神色清明，显然休息得很好。


    “有，”周弈拿起其中一份打印纸，上面用红色加粗字体写着标题——《论神明PUA苍生的合理性与必要性》，“我想退圈的想法更强烈了。”


    唐芮没理会他的丧气话，目光落在那堆纸上：“疯子的世界里，偶尔能找到天才的逻辑。你需要做的，不是照搬，是提炼。”


    她将咖啡放到周弈手边：“陈默然的工作室在城西一个旧工业区，他讨厌商业中心，讨厌一切看起来光鲜亮丽的东西。他喜欢破败感，喜欢在废墟里开出的花。”


    周弈喝了一口咖啡，苦涩的味道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他不是讨厌光鲜亮丽，”周弈看着那份PUA论文，忽然说，“他是讨厌虚伪。他要的是废墟里开出的真花，哪怕那朵花有毒。”


    唐芮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周弈站起身，从那堆废纸里抽出了十几份，有画着人物关系图的，有分析心理动线的，还有一份，是某个历史系高材生写的，关于“神性”在不同朝代背景下的演变考据。


    他把这些东西塞进自己的背包。


    “我去洗个澡。”他丢下这句话，走进了卫生间。


    看着他的背影，唐芮的手机响了。


    是Linda。


    “唐芮姐，我一晚上没睡好，我查了，陈默然导演以前把一个投资方塞进来的小鲜肉骂到当场退圈，还把人家经纪人一起拉黑了。周弈他……他真的行吗？”Linda的声音充满焦虑。


    “他行不行，今天下午就知道了。”唐芮的语气很平静，“你现在去联系《风尚》那边，告诉Vi，我们同意他‘堕落的神’的拍摄主题，但我们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封面拍摄，要放到《天曜》的片场去拍。”


    Linda在那头倒吸一口凉气。


    “让他们去跟陈默然沟通，”唐芮说，“就说，这是周弈的意思。”


    挂了电话，唐芮看着卫生间紧闭的门，自言自语：“游乐场的门票很贵，光有一个人能进去，可不够热闹。”


    下午两点五十分。


    周弈按着唐芮给的地址，找到了陈默然的工作室。


    那是一栋由旧仓库改造的红砖建筑，墙上爬满了藤蔓，巨大的铁门锈迹斑斑，看不出一点“大导演工作室”的派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