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芮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胸腔震动，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快意。


    她赢了。


    她赌赢了！


    她拿起手机，找到那个几乎从不主动联系的号码，指尖在拨号键上悬停了数秒。


    然后，她删掉了手机里早就编辑好的一长串报喜的话，指尖轻点，只发了两个字过去。


    【醒了？】


    发完，唐芮笑了。


    她没有立刻放下手机，屏幕上，周弈的名字安静地亮着。


    昨天那张脸，那张在全网铺天盖地的嘲讽中，依旧平静得有些过分的脸，在她脑子里一闪而过。


    直接打电话过去喊“我们成功了”？


    太没意思了。


    一个更有趣的念头，像电流一样窜了上来。


    唐芮嘴角的弧度，越扬越高。


    当然，这场豪赌的胜利，也意味着另一场战争的号角，被她亲手吹响。


    南筱……


    想到这个名字，唐芮嘴角的笑意冷了几分，她吐出一口憋了一整夜的浊气。


    旁边行军床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Linda顶着一头鸡窝似的乱发坐起来，揉着眼睛凑过来，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唐姐……有，有消息了？”


    唐芮没说话，只是把平板电脑转了个方向，屏幕正对着她。


    Linda眯着眼，脑袋先是凑近，然后一点点向后仰，嘴巴也跟着张开，越张越大。


    一秒钟的死寂。


    然后——


    “卧……卧槽！！！”


    一声能把房顶掀翻的尖叫，彻底撕裂了黎明的宁静。


    周弈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奇景。


    Linda正以一种五体投地的姿势趴在地毯上，肩膀一耸一耸，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呜”声，像一只被巨款砸晕的土拨鼠。


    唐芮则背对着他，站在窗前，身形挺拔得像一棵准备迎接雷暴的白杨。


    “她怎么了？”周弈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低血糖？还是服务器又崩了？”


    唐芮转过身，一夜未眠的疲惫被一种灼亮的锋芒取代。她没说话，只是将手里的平板递了过去。


    周弈接过，目光落在屏幕上。


    行程单，保密协议，还有那串长得能当电话号码的片酬数字。


    他看得很快，几乎是一目十行。


    Linda从地毯上抬起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等着他尖叫，等着他狂喜，等着他哪怕是激动地挥一下拳头。


    周弈看完了。


    他把平板还给唐芮，脸上没什么表情，然后问出了一个让在场两人都陷入沉默的问题。


    “协议里说，社交媒体账号要上交监管，那我小说网站作者后台的密码，也要给他们吗？”


    Linda的表情凝固了。


    唐芮嘴角的弧度僵硬了半秒，随即化作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我想……应该不用。”


    “那就好。”周弈点了点头，像是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难题，“断更影响不好。”


    他说完，转身走向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仿佛刚才看到的不是一份好莱坞顶级制作的合约，而是一份社区发的防疫通知。


    Linda彻底没声了。她默默地从地上爬起来，坐回沙发角落，开始怀疑人生。


    这泼天的富贵，砸下来的时候，为什么当事人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人被帅晕，钱给磕懵”？


    唐芮却像是习惯了，她走到周弈身边，靠着料理台。


    “南筱那边，有新动作了。”她的声音压低了些。


    周弈“嗯？”了一声，端着水杯，没什么反应。


    “看这个。”


    唐芮没多解释，把自己的手机解锁，直接怼到了周弈面前。


    屏幕上是微博的热搜榜。


    一个刺眼的新词条，正坐着火箭一样向上猛蹿。唐芮的拇指在屏幕上轻轻往下一拉，刷新。


    那个词条，又往前跳了两位。


    #天才孤儿弈剑听雨#


    周弈点了进去。


    页面跳转，清一色的千万粉丝情感博主，头像下面挂着黄V认证。


    发布时间惊人的一致，仿佛背后有人掐着秒表在统一指挥。


    每一篇，都是文笔斐然、催人泪下的“小作文”。


    字里行间，都在描绘一个被世界抛弃，却依旧心怀梦想的天才。


    行文风格各不相同，有的是痛心疾首的惋惜，有的是温情脉脉的追忆，核心故事却出奇地一致。


    周弈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一条条“小作文”从眼前掠过。


    “一个被原生家庭抛弃，在福利院的角落里长大的少年……”


    “沉默寡言，唯一的慰藉就是偷偷看书……”


    “他靠着捡废品换来的钱，在网吧的角落里，敲下了第一行字……”


    Linda在一旁看得倒吸凉气，气得浑身发抖：“这……这写的都是什么东西！胡说八道！唐姐，这纯粹是造谣啊！”


    唐芮没有理会她，她的注意力全在周弈身上。


    周弈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滑动的速度，越来越慢。


    直到屏幕上出现一行字。


    【笔名“弈剑听雨”，是他对自己那从未见过的，如烟雨般朦胧的父母，唯一的想象。】


    周弈的指尖，停住了。


    “漂亮。”唐芮的声音冷得像冰，“南筱这一手，玩得真漂亮。”


    她走到周弈身边，点着屏幕上的那句话。


    “看到了吗？这才是杀招。前面的所有铺垫，都是为了这一句。”


    “先把你塑造成一个无父无母、孤苦无依的天才，博取所有人的同情。然后再给你安上一个‘思念父母’的孝子人设。这样一来，你就被钉死在这个人设上了。”


    “你敢反驳吗？你反驳，说你不是孤儿，你有父母。那好，你就是为了红连父母都不要的骗子。大众会把你骂到死。”


    “你不反驳？那你就是他们笔下的‘天才孤儿’。你的一切，你的过去，你的笔名，都成了他们可以随意解读和利用的工具。”


    唐芮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砸在现实上。


    “更绝的是最后一句。”她往下划了划，屏幕上出现了她的名字。


    【直到他被唐芮发现，才终于从那个阴暗的角落，走到了阳光下。】


    唐芮笑了，笑意里没有半分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