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的余烬早已冰冷，化作一地无声的灰白。


    清晨的林间，空气微凉，带着草木与湿润泥土混合的独特气息，吸入肺腑，满是清冽。


    老贾走在最前面，宽厚的背影如同一座移动的小山，时而停下，仔细辨认着地面上野猪群留下的新鲜蹄印。


    厉凡跟在他身后，步伐轻盈，踏在枯叶上竟听不到一丝声响。


    白鹿和章若楠紧随其后。


    昨夜那扬神乎其技的射术，以及那顿丰盛到不真实的盛宴，已让她们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一种近乎本能的绝对信任。


    “厉凡哥，快看！”


    白鹿忽然压低声音，眼尖地指向不远处一丛低矮的灌木。


    那上面，挂着一串串蓝紫色的椭圆形浆果，在晨光下泛着一层诱人的水润光泽。


    “蓝靛果，也叫山茄子，能吃。”


    厉凡只扫了一眼，语气平淡。


    “哇！”


    白鹿立刻来了兴致，踮着脚尖就伸手要去摘。


    “等等。”


    厉凡的声音响起，沉稳而清晰。


    几乎是声音落下的瞬间，白鹿的指尖距离那诱人浆果，已不足一寸。


    一道黑影闪过。


    风声贴着耳廓呼啸而过。


    下一秒，她的手腕被一只温热而有力的大手牢牢攥住，动弹不得。


    那股独属于男性的气息，混杂着一丝淡淡的烟火味，霸道地侵入她的鼻腔。


    白鹿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在野外，不确定的东西，永远别用手碰。”


    厉凡的表情很严肃，声音低沉而磁性。


    他松开白鹿的手，从背包侧袋里取出一把小巧的钩镰，轻轻拨开灌木的根部。


    那里，赫然缠绕着几根极不起眼的墨绿色藤蔓。


    “这种藤，叫‘痒痒挠’。”


    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


    “汁液沾上皮肤，能让你体会到什么叫生不如死。”


    白鹿猛地缩回手，脸颊瞬间失了血色，仿佛那藤蔓是什么洪水猛兽。


    章若楠也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一脸后怕。


    直播间瞬间炸了。


    【卧槽！厉爷这反应速度是瞬移吗？！】


    【那个抓住手腕的动作，我没了！又快又稳！安全感爆棚！】


    【白小鹿的脸颊，肉眼可见地红了，这谁顶得住啊！】


    【叮！检测到目标情绪剧烈波动！】


    【目标：白鹿。情绪判定：手腕发烫，耳尖充血，视线闪躲。积分+1500点！】


    【当前积分：44300点】


    厉凡用钩镰轻轻勾下几颗蓝紫色的浆果，随后云淡风轻地指向不远处一颗形态古朴的大树。


    “这棵树是东北红豆杉，国一保护植物，碰一下，够你踩几年缝纫机。”


    他又指了指另一片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林地。


    “那下面，可能有野山参，私自挖一棵，在我们这行里叫‘抬货’，罪名不比盗猎轻。”


    白鹿和章若楠听得一愣一愣的，小脸上写满了敬畏。


    “天啊，原来野外这么多讲究……”白鹿吐了吐舌头。


    “幸好有你，”章若楠由衷地说，“不然我们可能已经在去警局的路上了。”


    厉凡将一小簇蓝靛果递给她们。


    “尝尝。”


    他自己只摘了寥寥几颗，便收回了工具，看着镜头，语气平静。


    “我们采三成，给林子里的活物留七成，这是林子里的规矩。”


    直播间里，弹幕瞬间被“规矩”二字刷屏。


    【学到了，采三留七，这是对自然的尊重！】


    【这才是真正的户外大神，不是那种为了博眼球破坏环境的野驴！】


    【林业大学植物学教授王德邻：厉凡先生的专业素养和自然伦理，令人敬佩！为他点赞！】


    简单的补给过后，队伍继续前进。


    气氛变得有些沉静，白鹿的好奇心又冒了出来。


    “贾大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还追野猪吗？”


    走在最前面的老贾，宽厚的背影顿了一下。


    “追。但先去找个人。”


    “她应该清楚偷猎者的底细。”


    “什么人？”白鹿追问，“很厉害吗？为什么一个人住在这深山里啊？”


    老贾转过头，饱经风霜的脸上，表情有些复杂。


    “她是我们协会里，实力公认最接近四星的三星猎人，曾经掌管协会最重要的「猎人笔记」。”


    老贾叹了口气，眼神飘向了远方的群山。


    “至于为什么住在这里……为了守护这座山林，也为了等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等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章若楠轻声重复，心头一紧。


    老贾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


    “嗯。她的丈夫，曾经也是我们协会最好的猎人之一。”


    “很多年前，他接了一个紧急任务，去了云南，保护那里的野生亚洲象。”


    “亚洲象？”厉凡突然开口，眼神微微一凝。


    在他前世的世界里，为了获取顶级材料而进行的屠杀，同样屡见不鲜。


    “对，亚洲象。”


    老贾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没点燃的烟，下意识地叼在嘴里。


    “我们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当时全国境内，就剩下三百来头，比大熊猫还稀罕。”


    “她的丈夫，在一次追踪偷猎团伙的时候，在西双版纳的雨林里，被发现了……”


    他的声音有些发涩，像是砂纸磨过喉咙。


    “那些人用的不是弓。”


    老贾的眼神暗了下去。


    “是自动步枪。”


    林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那简直就是屠杀。”


    “他连求救信号都没来得及发出去。”


    白鹿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嘴，眼中满是无法置信的震惊。


    章若楠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那些凶手……抓到了吗？”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老贾摇了摇头，神情苦涩。


    “抓到了几个小喽啰，但真正的头目，那个偷猎集团的头子，早跑了。”


    “就该判他们死刑！”白鹿咬着牙，愤愤不平地说。


    “没判。”


    厉凡再次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所有人都看向他，包括直播间的观众，都带着一丝不解。


    【为什么不判死刑？这种人不杀留着过年吗？】


    【厉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厉凡的目光扫过镜头。


    “因为在那帮人眼里，根本没有法律，他们只认自己的规矩。”


    “要是被抓到就是死刑，那他们宁可战死，也绝不会开口。”


    “这样一来，我们抓来抓去，永远都只能逮到些小角色。”


    他冷笑一声，声音更冷了。


    “可要是让他们知道，招供就能活命呢？”


    “什么兄弟义气？立马变成狗咬狗。”


    “不判死刑，就是要让他们互相猜忌、互相出卖。”


    “放一个饵，钓一窝鱼，直到把幕后那条大鱼拖出来。”


    “这是国家的策略，也是一种无奈。”


    厉凡的脑海中，浮现出前世与那些狡猾如魔鬼的敌人周旋的扬景。


    人性，在任何世界都是相通的。


    老贾眼神黯淡道，“从那以后，她就从协会消失了，卖掉了城里的房子，搬进了这片她丈夫最爱的大山里。”


    “她说，云南的大家伙，她是管不到了。”


    “但家门口这片林子，是她男人用命守住的。”


    “现在她在等一个人。”


    “不是那些眼里只有虎骨和鹿茸的偷猎者。”


    “而是像她丈夫那样的''傻子''。”


    “肯为这片山林流血拼命的''疯子''。”


    “能把这份固执的守护，继续传承下去的人。”


    林间一片死寂。


    风声都仿佛停止了。


    白鹿开口，声音已经哽咽。


    “所以，她现在是这里的守护者？”


    老贾重重地点了点头，看向远方那缕炊烟升起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敬意。


    “对。”


    “她不只是一个三星猎人。”


    “她们夫妻，都是我们所有人心中的英雄。”


    【叮！检测到目标情绪剧烈波动！】


    【目标：白鹿。情绪判定：悲伤、敬佩。积分+1500点！】


    【目标：章若楠。情绪判定：悲痛、感动。积分+1500点！】


    【当前积分：47300点】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泪目了。】


    【这才是真正的偶像！向这位女猎人致敬！向所有守护者致敬！】


    【偷猎者，我真想把他们千刀万剐！】


    【之前还觉得深山隐居很酷，现在只觉得心疼。】


    【太难受了，一个英雄就这么没了……她得有多爱他，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厉凡默然。


    英雄么……


    他看着远方那缕笔直升入天际的炊烟，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在这个世界，或许他也可以尝试着，去守护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