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最初的震惊和怀疑，已经沉淀为一种更深层次的审视。


    她不相信侥幸。


    在这片山林里，侥幸是死神的另一个名字。


    “单有技巧，成不了真正的猎人。”


    秦樱转身，语气恢复了清冷。


    “我再问你，如果有一天，你抓到了肖长风，你会怎么处置他？”


    老贾一愣，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白鹿和章若楠也看向厉凡，这个问题太尖锐了。


    直播间里，观众们义愤填膺。


    【这还用问？当然是直接弄死啊！这种人渣留着过年吗？】


    【必须的，为民除害！】


    【支持厉爷正义执行！】


    厉凡的回答却很平静。


    “我会打断他的四肢，然后把他交给该管他的人。”


    “为什么不杀了他？”秦樱追问。


    “杀人，是另一回事。”


    厉凡看着她。


    “我是猎人，不是屠夫。我的箭，只对准该对准的猎物。而他，应该由秩序来审判。”


    秦樱的身体微不可查地松弛了一分。


    这个答案，比任何喊打喊杀的口号，都更能让她信服。


    “你懂狩猎？”秦樱终于开口，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温度。


    老贾连忙打圆扬：“懂，他当然懂！秦樱你没看见，那手法叫一个利落……”


    秦樱抬手，制止了老贾的话。


    她的目光依然锁定厉凡。


    “我问你一个问题。”


    “一只饥饿的孤狼正在五十米外潜行跟踪一只幼鹿，你已经找到了完美的射击位，顺风，无遮挡。”


    “但你同时发现，在一百米外的上风口，有熊的爪痕，很新鲜。在你准备射击时，林子里的鸟，突然不叫了。”


    “你射，还是不射？为什么？”


    问题一出，老贾的脸色就变了。


    这个问题太刁钻了，它考验的已经不是技术，而是猎人对整个生态环境的阅读能力。


    白鹿和章若楠听得云里雾里，但她们能感觉到气氛的凝重。


    直播间里，一些自称老猎人的观众开始分析。


    【这题有水平啊！鸟不叫了，说明有大型掠食者在移动，很可能就是那头熊！】


    【肯定不能射啊！你一箭射出，血腥味会把熊引过来，到时候你就是熊的点心！】


    【不对，应该射！速战速决，拿到猎物马上撤离，不能给熊反应的时间！】


    厉凡看着秦樱，平静地回答。


    “射。”


    一个字，让老贾的心沉了下去。


    秦樱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失望。


    “但不是立刻射。”厉凡继续说道。


    “鸟不叫，说明熊在动。但我要知道它是在狩猎，还是在迁徙。”


    “我会等。”


    “等鸟重新叫起来。如果三分钟内，鸟叫声从远方传来，说明熊只是路过，威胁解除。这时候，我会射杀孤狼。”


    “如果超过五分钟，林子里还是一片死寂，那我也会射。”


    秦樱的眉头微微蹙起：“为什么？那不是更危险？”


    “因为那说明熊的目标，和我一样，也是那只小鹿。它在潜伏，在等待机会。我射杀孤狼，巨大的声响和血腥味，会逼得它提前暴露。到时候，我的对手就从一个未知数，变成了一个明确的目标。”


    厉凡顿了顿，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猎人，从不把后背留给一个未知的敌人。”


    木屋里，一片寂静。


    老贾张着嘴，半天没合上。他自问，自己绝对想不了这么深。


    秦樱眼中的冰霜，终于开始融化。


    她深深地看了厉凡一眼，没有评价，而是转身走向屋后。


    “你跟我来。”


    还是那片空地，还是那两棵白桦树。


    但这次，秦樱没有拿瓦罐。


    她指着两棵树。


    “看到那两棵树了吗？”


    众人点头。


    “每一棵树的树干上，都有一只黑色的甲虫在往上爬。”


    白鹿和章若楠努力睁大眼睛，看了半天，也只看到两个模糊的小黑点。


    【我去，这视力！这距离至少有十五米吧？还能看到甲虫？】


    【别说看了，我连树皮都看不清。】


    秦樱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要你，一次射击，钉死那两只甲虫。”


    “什么？”


    老贾第一个叫了出来。


    “秦樱！你这……这不是开玩笑吗？一次射击怎么可能同时钉死两棵树上的移动目标？”


    白鹿也急了：“是啊，这根本不可能！”


    章若楠的小脸写满了担忧。


    直播间彻底炸了。


    【不是，大姐，你是不是对物理学有什么误解？】


    【一箭双雕我听过，一箭射俩甲虫？那箭得分叉才行啊！】


    【上次是箭会拐弯，这次是箭会分裂？玄幻片都不敢这么拍！】


    【国家射箭队总教练刘国栋：我申请闭麦。我的知识体系已经跟不上了。】


    【中科院物理研究所研究员王浩：从理论上讲，除非箭矢在飞行中发生可控的分裂，并各自进行二次制导，否则……算了，当我没说，我选择相信厉凡。】


    厉凡没有理会众人的议论。


    他看着秦樱，确认道：“一箭，两只？”


    秦樱点头，眼神锐利如鹰：“对。”


    “好。”


    厉凡从箭囊里，抽出了两支碳素箭。


    他将两支箭矢，并排搭在了弓弦上。


    看到这个动作，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箭双矢！”老贾失声惊呼。


    秦樱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当年见过肖长风使用过。


    厉凡没有解释。


    他缓缓拉开弓，两支箭的尾羽紧紧并拢，箭头呈一个极小的夹角，对准前方。


    他的精神力，在这一刻高度集中。


    【变轨射击】技能悄然发动。


    这一次，他的意志一分为二，如同两条无形的丝线，分别缠绕在两支箭矢之上。


    他的脑海中，不再是一条弹道，而是两条。


    两条截然不同，却又必须同时完成的完美弧线。


    “嗡——”


    弓弦震响。


    两支箭矢如同两条黑色的毒蛇，咆哮着脱弦而出，以一个微小的角度，分别射向左右两棵白桦树。


    然而，以它们出膛的角度，只会从目标甲虫的旁边数米处掠过。


    就在所有人以为他失手了的瞬间。


    奇迹，再次发生。


    那两支笔直飞行的箭，在半空中，仿佛被两只无形的大手猛地一推。


    左边那支，向右急剧偏转！


    右边那支，向左急剧偏转！


    两条黑色的轨迹，在空中划出两道肉眼可见的、违反了所有物理定律的恐怖弧线！


    “啪！”


    “啪！”


    两声几乎不分先后的清脆钉入声。


    空地上，死一般的寂静。


    白鹿和章若楠捂着嘴，美眸里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震撼。


    老贾的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去。


    直播间的弹幕，消失了。


    整整五秒钟，屏幕上空空如也。


    五秒后。


    【……】


    【我……草……那两只虫子还在爬啊。】


    【我他妈看到了什么？双……双向轨道炮？】


    【这不是箭法，这是魔法！这是来自霍格沃茨的猎人！】


    【总教练人呢？王研究员呢？快出来解释一下啊！再不解释我们世界观要崩塌了！】


    【叮！检测到目标情绪剧烈波动！】


    【目标：白鹿。情绪判定：崇拜、震撼、狂热。积分+1500点！】


    【目标：章若楠。情绪判定：敬畏、倾慕、心安。积分+1500点！】


    【当前积分：51800点】


    秦樱站在原地，身体僵硬。


    她死死地盯着那两支深深钉入树干，尾羽还在微微颤动的箭。


    如果说，之前那一记“变轨射击”，是违背常理的神迹。


    那现在这一手“双矢变轨”，就是彻彻底底的神罚。


    她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的震撼已经化为一种释然。


    她转身走回木屋。


    这一次，她没有再出来。


    老贾走上前，看着那两只被精准钉在树干中央的甲虫，喃喃道：“妖孽，真是个妖孽……”


    过了许久，木屋的门才再次打开。


    秦樱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个长条形的，用厚厚的油布和兽皮包裹着的东西。


    她走到厉凡面前，将东西递给他。


    “打开看看。”


    厉凡解开层层束缚。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暗纹鳄鱼皮的刀鞘，鞘口与尾部都用纯银镶边，工艺精湛，透着一股低调的奢华。


    当他抽出开山刀的瞬间，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把超越了武器范畴的艺术品。


    刀身呈现出一种优雅的弧度，上面布满了如雨丝般细腻、层层叠叠的大马士革钢纹路，在阳光下，纹路间似乎有流光在涌动。


    刀脊上，用玫瑰金镶嵌着繁复而华丽的纹饰，簇拥着一个威严的皇室徽记。


    刀柄由一种温润如玉、却带着岁月沉淀感的材质制成，那是象牙的化石。


    柄尾，一颗鸽血红宝石被巧妙地镶嵌其中，仿佛猎人永不冷却的鲜血。


    老贾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嘴唇哆嗦着，一个箭步冲上来，声音都变了调。


    “威廉·莫里斯……这是威廉·莫里斯皇家狩猎刀！”


    他指着那皇室徽记，激动得语无伦次。


    “我的天！这……这可是和维也纳霍夫堡宫定制的廓尔喀弯刀、法国凡尔赛宫的百合花狩猎刀齐名的三大皇家名刃啊！”


    “秦樱！这刀……这刀你也送？！”


    直播间在老贾的惊呼声中，彻底疯狂了。


    【刀？这他妈是艺术品！是能在苏富比拍卖的古董！】


    【雨纹大马士革钢，玫瑰金镶嵌，象牙化石柄……我疯了，这每一个词都刻在我的心巴上！】


    【那个红宝石，画龙点睛之笔！太美了，美到窒息！】


    【这把刀，拿去砍柴我都觉得是亵渎，更别说去砍人了……】


    秦樱没有理会老贾的失态，她的眼神无比郑重，直视着厉凡。


    “这是我丈夫的遗物。”


    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温度，和一丝无法掩饰的悲伤。


    “当年，他就是用这把刀，守护着这片林子。”


    “这把刀，不只是一件武器，它是我丈夫的意志。”


    秦樱看着厉凡，一字一句。


    “现在，我把它交给你。”


    “将来，当你用它对准那个畜生的时候，替我，替方振，让它，饮够仇人的血。”


    老贾的脸色彻底变了。


    这已经不是送武器了。


    这是托付。


    将一份沉重如山、贵重到无法估量的仇恨，托付给一个年轻人。


    厉凡看着手里的刀，感受着它冰冷而厚重的质感。


    秦樱看着他，继续说道：“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


    “从今天起，我和你们一起行动。”


    “追杀偷猎者，清剿野猪群。”


    “五省三星猎人005号，秦樱……申请归队。”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被风雪浸透的枯枝。


    秦樱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并拢，指尖抵在左肩的猎人徽记上。


    那是猎人的最高礼节。


    意味着“血肉为誓，永不背离”。


    老贾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五年了。


    自从方振离开后，这支小队就再没完整过。


    他见过太多人离开，有的埋骨荒原，有的销声匿迹……可唯独秦樱队长的离开，像一把钝刀，始终卡在所有人心头。


    “五省三星猎人019号，贾兴——”


    他突然拔高了嗓音，右手重重捶在胸口。


    “接受申请！”


    身后几个年轻猎人下意识站直了身体。


    老贾咧开嘴笑了：“请秦樱队长……”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底有什么东西在闪。


    “带着我们，再疯一回。”


    “队长，有你在，那群孙子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