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代理睢阳卫指挥使

作品:《我在大明当军阀

    “陈将军且慢……”


    就在陈明遇引领着王承恩一行人想要进城的时候,身后又过来一队骑士,为首的文士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沉稳内敛,隐含着睿智。


    “阁下是,在下温阁老门下屈向东!”


    袁枢脸色骤变,温体仁的心腹幕僚?


    陈明遇缓转过身,先扫过屈向东那张矜持的脸,又落在王承恩身上。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乱局中必然会有各方的影子浮现。


    陈明遇无视了屈向东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只对王承恩微微拱手,姿态放得极低,却又自有一股不容轻侮的凛然:“军情如火,归德旦夕将覆,百姓悬于屠刀之下。然公公既至,必有天语纶音。请随我来,容陈某稍作禀报。”


    他眼神锐利地扫过屈向东,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屈先生,温阁老钧命,陈某稍后自当恭聆。军情紧急,失陪!”


    说罢,陈明遇不再看屈向东那欲言又止的阴沉面孔,侧身肃手,引着王承恩便向城内走去。


    张石头会意,立刻带着几名剽悍亲兵,有意无意地隔开了屈向东跟随的路径。


    指挥使司签押房内,炭盆重新燃起,驱散了些许寒意,门被亲兵从外面牢牢守住。


    陈明遇请王承恩上座,自己却并未落座。


    他走到墙角一个不起眼的、蒙尘的旧木箱旁,蹲下身,动作沉稳地打开。箱盖掀开,并无珠光宝气溢出,里面只是一些旧文书和几件半旧的衣物。


    陈明遇的手却探向箱底,摸索片刻,竟从夹层中捧出一个用多层厚绒布包裹的物件。


    他走回桌前,在王承恩略带审视的目光下,一层层,极其小心地揭开那厚绒布。当最后一层揭开时,室内昏暗的光线仿佛被瞬间点亮!


    这是一件尺余高的琉璃宝瓶!通体呈深邃纯净的孔雀蓝色,在炭火的映照下,瓶身流转着如梦似幻的、水波般的光晕,仿佛将最幽深的海水凝固其中。


    瓶颈纤细优雅,瓶腹圆润饱满,瓶身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极其细微、肉眼难辨的、如同冰裂般的天然纹理,更添神秘古韵。


    最令人惊叹的是瓶腹中央,天然包裹着一缕金丝状的矿物,在琉璃内部蜿蜒游走,如同一条被封印的金色游龙!


    此物非金非玉,却光华内敛,气韵天成,一看便是价值千金的绝品!(玻璃制品)


    王承恩本是宫中见惯奇珍异宝的大珰,此刻眼中也不由自主地掠过一丝惊艳。


    他深知此物分量,绝非寻常将弁所能拥有,更非陈明遇该拿出来的东西。


    陈明遇双手捧着这流光溢彩的琉璃宝瓶,脸上并无谄媚之色,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沉重的肃穆。


    他将其轻轻放在王承恩身侧的茶几上,那流转的孔雀蓝光晕映着他清瘦而坚毅的侧脸。


    “公公!”


    陈明遇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此物,乃陈某祖上于永乐年间随郑和船队下西洋时,蒙三宝太监厚赐所得,传至末将,已历七代。今日,陈某斗胆,以此微薄之物,敬献公公。”


    陈明遇虽然没有当过官,却非常清楚,既然要行贿,那就一次性把对方砸死,否则只能适得其反,别看陈明遇又是旧书,又是旧衣服,这只是跟着胖子,学到的一点门道,在古玩行业,无论东西怎么样,必须会讲故事。


    同样一个茶盏,慈禧用过的,跟普通人用过的,价值是云泥之别。


    陈明遇目光坦诚地迎上王承恩审视的眼神:“公公,明鉴,陈某非为贿赂,更非买命。陈某深知,身负违抗军令、擅离职守、丧师失地之滔天罪名,圣旨已下,百死莫赎!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此物……只是陈某一片心意。公公为天子近侍,日夜辛劳,体察圣心,奔波于这狼烟四起之地,陈某无能,不能扫清妖氛以报君恩,唯以此祖传旧物,聊表寸心,慰公公风尘之苦。”


    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


    献宝是真,却点明是祖传,是心意,更是慰劳天子近侍的辛苦。


    既给了天大的面子,又将自己置于待罪将死的境地,无形中消解了王承恩的戒备和可能产生的受贿联想。


    王承恩看着茶几上那光华流转、内蕴金龙的琉璃宝瓶,又看看陈明遇那张写满风霜、毫无矫饰的脸,心中的天平,悄然倾斜了一分。


    王承恩虽然是正六品御前太监,可问题是,这个御前太监在四司八局十二监中仅属于中层。


    仅与王承恩品阶相同的就有二十四人,他只是二十四人之一,在王承恩的上面,二十四四监各监的监丞、少监、掌印。


    现在的王承恩只是崇祯皇帝身边负责伺候他的太监而已,虽然可以见到皇帝,随侍左右,他却没有多少权力,收入也低。在皇宫里太监想往上爬,可比文官、武官困难多了,甚至可比一个嫔妃成为皇后还要困难。


    王承恩现在虽然能够给崇祯皇帝说上话,可是他却不敢胡乱说话,说错一句话,那可是要死人的,如果还想往上爬,就必须送礼。


    这一次他还是第一次捞到可以出宫办差的机会,没曾想陈明遇居然如此大方,上来就送两枚琉璃寿桃,如果把这两枚寿桃送给曹化淳曹公公,那岂不是还能往上提一级,成为随堂太监?


    陈明遇先送两枚寿桃,再送祖传宝贝,


    这说明,此子,不仅上道,还知进退,懂人心。


    陈明遇并未就此打住。他后退一步,竟对着王承恩,这位代表着皇权的内侍,深深一揖,声音陡然带上了一丝难以压抑的哽咽与悲怆:“公公!卑职……卑职心里苦啊!”


    王承恩也是从底层杂役太监一步一步混上来的,更加清楚,像陈明遇这样的人,想混上来多么不容易。


    这一声苦,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带着铁锈般的血气和彻骨的寒意,瞬间冲垮了签押房内虚假的平静。


    陈明遇猛地抬起头,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滔天的委屈、愤怒与一种濒临绝境的孤狼般的绝望:“当初周鼎要拒睢州而守,非卑职不战!实乃卫所积弊百年,兵员空额过半,器械朽烂不堪!末将到任不过三月,纵有擎天之志,也难补倾颓之墙!更何况,卑职偶然得知,周鼎有意降贼,可卑职没有证据,且周鼎更是卑职上官,为避免睢州城下,也为了打消周鼎降贼的心意,卑职只能率领部曲,出城与李贼血战,幸皇天保佑,将士用命,卑职身被数创,血透重甲,终于全歼李贼所部……”


    “在俘虏李贼麾下八大金刚后,经过审讯,卑职得知一个惊天秘密,河南右参政丁启睿的心腹幕僚叶兴山!此獠早已暗通流寇高迎祥!是他故意将将归德府有粮五十万石,银八十万两的机密,当作肥肉献于贼酋!高迎祥麾下李自成和张献忠得讯,倾巢来攻!”


    “卑职得知这个消息,方知除了李自成以外,张献忠率领麾下四万余大军,取陈州,绕柘城,突袭睢州!”


    陈明遇满脸悲愤:“当时卑职距离睢州仅六十里,若是周鼎坚守两个时辰,卑职也有时间赶回,可周鼎一箭未放,直接献城投降张献忠,这才酿成睢州惨案!”


    王承恩心中巨震,隐隐明白了什么。


    原来,里面还有如此猫腻。


    陈明遇接着道:“公公可知,归德府是河南剿贼命脉,现在却出现亏空,四五十万石粮食,八十万两银子不翼而飞,如果朝廷得知,不知道有多少颗乌纱帽被摘下来,不知道有多少颗脑袋要被砍下来,现在多好,他们只需要让流寇攻陷归德府,一切就可以平掉了,归德府知府的脑袋不大不小,还有卑职这个指挥佥事,正好可以背锅!”


    陈明遇接着指向放在王承恩身边的圣旨道:“卑职当初还不明白,为什么崔玉安要拿着一份明显是假圣旨的诏书宣读,卑职,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圣旨,却也知道圣旨格式、印鉴、用绢,皆可仿冒。可他们偏偏没有用心仿造,连卑职这个没有见过圣旨的人,一眼可以看出是假的,他们用意何在?”


    王承恩明白过来:“就是为了坐实你抗旨不尊的罪名!”


    “归德府方圆两百里,只有卑职这一支残兵可用,若无卑职支援归德府,只怕归德府会被张献忠攻克……”


    陈明遇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压下胸中翻腾的怒火,声音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惨笑:“归德府若被攻克,归德府的五六十万石粮食的亏空,还有八十余万两银子的烂账,自然而然的按在了张献忠的头上,河南上上下下那么多乌纱帽都可以保主了!”


    陈明遇猛地单膝跪地,抱拳拱手,头颅低垂,声音却铿锵如铁,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与悲壮:“公公,卑职一片赤心,天日可鉴!一路走来,战阳固,夺睢州,伤痕累累,九死一生!卑职何曾有过半分退缩?卑职所求,不过是为朝廷守住一方土,为百姓挡住一把刀!然树欲静而风不止!卑职微末之功,竟遭如此构陷!先有叶兴勾结流寇,今又有奸佞伪造圣旨欲置卑职于死地!卑职……卑职实不知,这大明朝的朗朗乾坤之下,为何容不得一个只想杀贼报国的武夫?”


    陈明遇抬起头,眼中一片赤红:“公公!卑职此去归德,非为高宏图,非为前程,只为挡住张献忠那把屠城的刀!睢州之惨状,犹在眼前!卑职宁战死于归德城下,亦绝不愿再闻一城百姓的哀嚎!今日斗胆向公公剖白心迹,献上祖传之物,非为求生!只求公公……若卑职战死,能明察秋毫,还卑职一个清白!卑职……死亦瞑目!”


    字字血泪,句句诛心!


    陈明遇这番哭诉与控诉,半真半假,却又严丝合缝!将出睢州与阳固野战的无奈、血战张献忠的功绩、扣押崔玉安的忠义动机、以及被层层构陷的悲愤,如同层层剥笋般展露在王承恩面前。


    尤其是伪造圣旨这个惊天指控,更是直指问题的核心!


    王承恩静静地听着,脸上惯常的平静早已消失无踪。


    他看着眼前单膝跪地、甲胄染尘、眼中燃烧着悲愤与决绝火焰的年轻将领,再看看茶几上那流光溢彩、内蕴金龙的琉璃宝瓶,心中早已翻江倒海!


    离京前,崇祯皇帝的密语如同惊雷,再次在他耳边炸响:


    “承恩,河南战报混乱不堪,玄默(河南巡抚)与地方多有龃龉。朕……恐为宵小蒙蔽!那睢阳卫陈明遇,若真如袁可立密奏所言,于睢州城破后犹能聚拢残兵,重创张献忠于归德府外,其勇其忠,堪比开国猛将常遇春!此乃天赐朕之干城!你此去,务必查明实情!若其果有擎天之功,确遭构陷……朕,不吝破格擢拔,委以方面重任!此等良将,万不可折于内耗倾轧之中!”


    陛下的焦虑、悔意、对猛将的渴求,以及对河南官场深深的怀疑,王承恩体会得清清楚楚!


    如今,陈明遇的控诉,尤其是那伪造圣旨的惊天指控,不正与陛下的担忧丝丝入扣吗?玄默……丁启睿……温体仁……这些名字在王承恩心中飞快闪过,织成一张令人不寒而栗的网。


    王承恩缓缓站起身,绕过茶几,走到陈明遇面前。他没有立刻搀扶,而是居高临下,目光如炬,死死盯着陈明遇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极具压迫感:“陈明遇,你方才所言……伪造圣旨,构陷抚臣,此乃诛九族之罪!你可知,若无实据,仅凭臆测,便是诬告上官,罪加一等!”


    陈明遇毫无惧色,迎着王承恩的目光,斩钉截铁:“卑职敢以项上人头担保!崔玉安一行及皆被严密看押,人证物证俱在!公公随时可提审勘验!若有半字虚言,卑职甘受凌迟之刑!”


    陈明遇的眼神,坦荡、决绝,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疯狂!


    这种疯狂,是走投无路者的绝望,更是胸有成竹者的底气!


    王承恩凝视他良久,眼中的锐利渐渐化为一种深沉的、带着决断的凝重。他深吸一口气,终于伸出手,用力托住了陈明遇的臂膀:“陈将军,起来说话。”


    这一托,一唤,意义非凡!


    “你方才所言,咱家……记下了。”


    王承恩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崔玉安及其随员、伪诏,即刻由咱家带来的人接管,严加看管!此事干系重大,咱家必会彻查到底,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人不得接触!”


    他这是在为陈明遇背书,更是将伪造圣旨这颗炸弹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东南,那沉闷的声响似乎更近了:“至于归德府……”


    王承恩看向陈明遇,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期许与决断,声音斩钉截铁:“陈明遇听旨!”


    陈明遇浑身一震,猛地再次单膝跪地,甲叶铿锵:“臣在!”


    王承恩挺直腰背,仿佛瞬间承载了皇权的威严,声音洪亮,穿透签押房的墙壁:


    “陛下口谕:着睢阳卫指挥佥事陈明遇,即刻起,代理睢阳卫指挥使之职,统帅本部兵马,火速驰援归德府!务必阻张献忠于城下,保境安民!归德府剿贼军务,暂由尔权宜处置!待归德解围,肃清流寇,查明功过,朕,自有破格封赏!钦此!”


    没有繁文缛节,没有官样文章!


    只有最直接、最有力的命令和最直白的许诺,权宜处置、破格封赏!


    崇祯皇帝那急于挽回错误、渴求猛将的迫切心情,透过王承恩的口,化作了最锋利的尚方宝剑!


    “末将陈明遇,领旨!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明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深深叩首。有了这道口谕,他不再是待罪的囚徒,而是奉旨剿贼的统帅!名分已定!


    王承恩亲手将他扶起,拍了拍他冰冷的臂甲,语重心长,更带着一丝深宫大珰特有的警告:“陈将军,陛下的期许,如山之重!归德百姓的性命,系于你手!此去,只许胜,不许败!咱家就在这睢州城,等着你的捷报!也等着……那伪诏一案的水落石出!”


    “末将明白!请公公静候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