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登州无解之局

作品:《我在大明当军阀

    澄怀园的书房内,秦三爷靠在那张价值不菲的黄花梨太师椅里,目光却落在面前打开的紫檀木礼盒上,久久未动。


    盒内,红丝绒衬底之上,静静地躺着一顶凤冠。


    不是博物馆里隔着玻璃供人瞻仰的冰冷文物,也不是影视剧里金光灿灿的浮夸道具,这顶冠,带着一种穿越时空而来的雍容华贵与庄重肃穆。


    冠胎以极细的竹篾为骨,覆以玄色丝绒,这是百年前的老底子,岁月赋予了它温润的光泽。


    其上,点翠铺陈,细如发丝的翠羽被匠人以失传的“点蓝”古法,层层叠叠地嵌出繁复的凤穿牡丹、蝶恋花图案。


    翠色深深浅浅,流转着从深海到碧空的幽光,金丝掐就的凤鸟振翅欲飞,口衔珍珠流苏,颗颗圆润,光泽内蕴。


    两侧的金累丝博鬓微微颤动,冠后垂下的点翠嵌宝挑牌,更是点睛之笔,红蓝宝石、米珠珊瑚点缀其间,华美得惊心动魄,却又丝毫不显俗艳,只有沉淀的贵气。


    旁边,叠放整齐的霞帔,用的是江宁织造复原的云锦真金线缂丝料子,赤红如霞,其上用五彩丝线缂织出百鸟朝凤的恢宏图卷。


    每一根羽毛,每一片祥云,都凝聚着难以想象的工时与心力,霞帔边缘,缀满了细小的珍珠和米珠璎珞,行动间必是环佩轻鸣,流光溢彩。


    这一套凤冠霞帔,是时光的凝练,是匠心的巅峰,是足以压箱底,传子孙的重器。其价值,早已无法用单纯的金钱衡量。


    三爷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拂过凤冠上一片点翠的羽翼。冰凉的触感下,是百年时光的厚重。


    三爷缓缓抬起头,目光锐利如鹰隼,落在垂手肃立一旁的陈明遇脸上:“明遇,这份礼,太重了。重得……不像只是贺我那孙女新婚之喜。”


    三爷的最后一句话,隐晦的点出陈明遇用心不良。


    书房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风过松林的沙沙声。


    陈明遇非常清楚,在秦三爷面前,任何矫饰都显得苍白可笑,他送这份礼,心思确实不止于贺喜。


    从得知三爷为孙女置办黄花梨家具做嫁妆的那一刻起,一个念头就在他心中盘桓不去。


    “三爷明鉴。”


    陈明遇抬起头,目光坦荡:“凤冠霞帔,确是贺令孙女百年好合,珠联璧合之意。晚辈一点心意,盼能为新人添彩。然,晚辈也确有一份私心。这礼,亦是晚辈…为自己求的一份心安。”


    “心安?”


    三爷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


    “是。”陈明遇点头:“晚辈名下的产业,三爷想必已有所耳闻。大明风华影视,浮华喧嚣;大明风华服饰,扎根旧衣,意在帮扶;松林滋味食品,立足山村,只为助农;明韵坊家具,收拢匠人,留点老手艺……这些行当,天南海北,看似杂乱无章。”


    陈明遇自嘲地笑了笑,笑容里没有得意,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不瞒三爷,创立之初,每一桩,每一件,都非为图利。服饰公司是为给郑姨和像郑姨那样被生活逼到墙角的手艺人一条活路;食品厂是看不得松林村的好菜烂在地里,乡亲们苦无生计;明韵坊,是想给那些守着老手艺,快被时代遗忘的老师傅们,留一盏能照亮饭碗的灯;便是那影视公司,最初也不过是想给厂里积压的改造服饰找个能见光的销路……”


    “小打小闹时,或许无人理会。”陈明遇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可如今,盘子大了些。松林滋味的咸菜罐子卖到了全国,明韵坊的家具进了三爷您的眼,服饰公司的旧衣改造甚至引来了国际买手……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世道,从不缺恶意,更不缺觊觎。晚辈……有些怕了。”


    陈明遇抬起眼,眼中带着他对现实冰冷法则的敬畏和寻求庇护的恳切:“晚辈怕的不是自己折进去。怕的是松林村的乡亲们刚燃起的希望又灭了,怕的是郑姨和那些老师傅们刚挺直的腰杆又被压弯,怕的是那些跟着我讨生活、指望着‘大明风华’这杆旗的工人和家庭……晚辈力量微薄,根基浅薄。这风,我一人……挡不住。”


    陈明遇没有明说“大佬求罩”,但字字句句,都指向了那足以庇护一方安宁的力量。


    他送的不是金银珠宝,而是比金银珠宝更珍贵,更能打动秦三爷这种人的东西,一份对传统华美的极致守护,更是一份关乎无数底层生计的责任托付。


    三爷沉默了很久。


    他再次看向礼盒中那顶光华流转的凤冠,目光深邃悠远。


    这顶冠,确实是明代制式的真宝贝,代表的不仅是富贵荣华,更是秩序,体统和一种他熟悉并认可的世界运转方式。


    而陈明遇所做的那些“杂事”,虽不成体系,却意外地契合了某种他骨子里认同的“道”,护住那些值得护住的人和手艺。


    “你这小子……”


    三爷的声音带着一种复杂难辨的意味,像是感慨,又像是某种决断:“心思是好的,路子……是野的。不懂规矩,不讲章法,全凭一腔子……蛮牛似的傻力气往前拱。”


    他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陈明遇身上,那眼神已不复之前的审视,而是一种带着长辈的威严。


    “这世道,光有心安,活不下去。”


    三爷眼中掠过一丝久居上位者的厉色:“更护不住你想护的那些坛坛罐罐和人!恶意?阴谋?哼!只要你还在这片地上刨食儿,就躲不开!”


    他走回书案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那紫檀礼盒上,目光如电,直视陈明遇:“这礼,老头子收了!替我孙女,谢谢你这份心意。”


    “但明遇,你给我听好了!这把伞,我能给你撑起来!遮风挡雨,驱散那些见不得光的蛇虫鼠蚁,保你那些‘杂货铺子’太太平平地开下去!让你想帮的人,能安安稳稳地吃上你给的那口饭!”


    三爷的声音陡然拔高:“但是,这把伞,很贵!贵到你得时时刻刻给我记着,什么东西能动,什么东西,打死也不能碰!”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陈明遇的双眼,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


    “你的厂子,你的公司,你的人!手脚,必须干干净净!该交的税,一分不能少!该守的规矩,一条不能破!工人该拿的钱,一个子儿都不能克扣!帮扶就是帮扶,别给我玩挂羊头卖狗肉那套!要是让我知道,你借着这名头,行那巧取豪夺、盘剥乡里、或者沾了不该沾的东西……


    三爷猛地一拍黄花梨书案!


    “啪!”


    一声巨响在书房里炸开,震得香炉里的灰烬都微微跳动。


    “老头子我能给你的伞,就能亲手把它撕个粉碎!连同你那点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家当和名声,一起碾进泥里!听明白没有?”


    最后一句,声如洪钟,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之力,在陈明遇耳边嗡嗡作响。


    陈明遇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挺直腰板,目光迎向三爷那双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如同起誓:“三爷的话,明遇字字刻骨,句句铭心!手脚干净,规矩守死,帮扶是实,不沾污秽!若有违背,天厌之,人弃之,不劳三爷动手,明遇自绝于此!”


    三爷盯着他看了足足有十秒钟,那凌厉如刀的目光渐渐收敛,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东西留下。忙你的去吧。该打的招呼,该清的障碍,自会有人去办。”


    “谢三爷!”


    陈明遇深深一躬,动作标准而恭敬。


    当他直起身时,感觉肩上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却又压上了另一副更沉,却也更有方向的担子。


    他退出书房,轻轻带上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


    门内,秦三爷的目光再次落回那顶光华流转的凤冠之上,指尖轻轻抚过那冰凉璀璨的翠羽,良久,才对着侍立角落如影子般的管家阿蓉吩咐道:


    “收起来吧。放进我书房的密库。等丫头出嫁那天,再拿出来。”


    阿蓉无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紫檀礼盒盖上,如同捧着一个易碎的王朝旧梦,悄无声息地退下。


    三爷独自坐在空旷的书房里,窗外松涛阵阵。他端起凉茶,一饮而尽,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最终却化作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复杂笑意:“蛮牛……配上一副好鞍辔,倒也能拉得动大车……”


    澄怀园外,陈明遇坐进车里,回头望了一眼那森严的朱漆大门。


    门内,是他刚刚攀附上的参天大树,一把足以遮蔽狂风暴雨的巨伞。而伞下,是他必须用全部心血去守护的,那些沾着泥土味和木头香的“心安”。


    车子启动,驶向那片需要他继续“蛮干”的广阔天地。


    前路依旧莫测,但至少此刻,他有了直面风雨的底气。


    陈明遇在夏文杰的仓库里,用意念将一百多吨的棉衣、棉袄、棉裤、以及棉鞋、粮食等物资,装进空间,同时,充满足足一万度,有了这些电,这才能让陈明遇立以不败之地。


    ……


    明朝时空,登州城。


    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在城头之上,仿佛触手可及。凛冽的寒风如同刀子,割在人的脸上生疼。空气中一股如同困兽般的绝望气息。


    此刻,登州军将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士兵蜷缩在可以避风的角落,身上裹着单薄的,甚至打着赤膊的军衣,冻得嘴唇青紫,瑟瑟发抖。


    他们手中紧紧握着锈迹斑斑的刀枪,眼神却空洞而麻木,流露出刻骨的仇恨和一种走投无路的疯狂。


    几处篝火在寒风中艰难地燃烧着,火上架着破锅,里面煮着不知从何处抢来的,混杂着草根树皮的稀粥,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登州城外,旌旗猎猎。新搭建的睢阳军大营森严壁垒,鹿砦壕沟一应俱全。营门前,“陈”字帅旗在寒风中绷得笔直,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得如同结冰。


    陈明遇端坐在帅案之后,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沉静锐利。


    他面前摊开着登州府库的账册、乱兵头目的供词,还有几份墨迹未干的公文。帅案下,站着几名风尘仆仆的将领和幕僚,个个脸色铁青,气氛压抑。


    “大人!”


    一个脸上带着冻疮的登州军游击将军忍不住上前一步:“不能再拖了,城中断粮,他们撑不了几天,但困兽犹斗,万一真被逼急了……后果不堪设想!卑职请命,率本部精锐,夜袭登州城,只要打开一个口子……”


    “不可!”


    旁边一个文士模样的幕僚立刻反驳,他是登莱巡抚衙门派来的赞画:“强攻伤亡必重!且乱兵据城死守,急切难下!一旦强攻失利,乱兵绝望之下,开关投虏,你我皆是千古罪人!当务之急,还是招抚!只要朝廷……”


    “招抚?拿什么招抚?”


    那游击将军猛地打断他,怒目圆睁:“户部的行文你没看到吗?府库空虚,需从长计议,侯恂那个老匹夫!摆明了就是见死不救!一粒米一文钱都不给!没有粮饷,拿什么去招抚那些饿红了眼的乱兵?跟他们讲忠君爱国的大道理吗?他们听得进去吗?”


    帐内瞬间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帅案后的陈明遇。


    没有粮饷,招抚是空谈,强攻风险巨大,还可能引发灾难性后果。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陈明遇他目光沉凝,扫过账册上那触目惊心的亏空数字,扫过供词里乱兵绝望的控诉,也扫过帐下将领们焦灼而愤怒的脸。


    侯恂的掣肘,在他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如此赤裸裸,如此狠绝!断粮,就是掐住了他和平解决兵变的咽喉,如果陈明遇没有空间,没有从后世获取物资的能力,这对于陈明遇而言,是无解的难题。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骚动,夹杂着士兵的呵斥和妇孺凄厉的哭喊声!


    “怎么回事?”


    陈明遇眉头一皱。


    亲兵哨长张石头掀开帐帘,大步走了进来:“大人!营外来了一群……一群娘们和孩子!说是……说是乱兵的家眷!被……被城里赶出来了!跪在营门外哭嚎,求大人开恩,给她们的男人一条活路!”


    帐内众人脸色骤变!


    乱兵家眷?


    在这个节骨眼上被赶出城?这无疑是火上浇油,一旦乱兵知道妻儿老小被苛待,绝望和愤怒会瞬间将他们彻底点燃,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