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一丝生机
作品:《我在大明当军阀》 陈明遇抬起眼,目落在了徐以显那张写满紧张的脸上。
“徐以显!”
陈明遇不置可否地道:“这把火,既然是你点的,你想好如何收场了吗?接下来,这盘棋该怎么收场?”
徐以显并没有正面回答陈明遇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大人,登州军水师五营、陆师七营,这十二营的参将、游击,在大人看来,可堪大用的有几人?”
“这……”
陈明遇还真是无言以对,他在接管登州军十二营(除了水师前营)的时候,先查了全军的兵额,事实上,这些兵员缺了一万零八百余人。
与睢阳卫不同,登州军是野战军编制,这些士兵全部都是脱产士兵,与九边军队、关宁军一样,是领朝廷军饷的军队。正是因为如此,这些兵额,都被各级将领吞了,登州军的贪腐,已经公开化了。
各营参将吃掉百分之二十,或百分之三十不等的空额,然后下面的千总、把总等军官,才吃掉不同的份额,整整一万零八百余名兵额,被登州军十二名参将、三十三名游击,六十七名千总,一百五十三个把总,你一口,我一口,把这一万余兵额吃了。
除了兵额严重缺失以外,最严重的还是各营的装备,水师五营,战舰只有名册上的三分之一,陆营更严重,甲胄不足在册的十分之一,而且大部分兵刃,几乎无法使用,仓库里的帐,更是一团乱麻。
“大人想必也不想用这些将领!”
徐以显苦笑道:“可问题是,大人新官上任,也不能把这些将领全部罢免,要不然,他们的后台,也会弹劾大人结党营私,排除异己。他们虽然贪墨,可大人也不能查以前的旧账,这是官场大忌……”
陈明遇道:“你是想栽赃?”
“他们每个人是一屁股屎,何必栽赃?”
徐以显淡淡地笑道:“王廷臣诈降孔有德,谁支持,谁反对,一目了然,一个从贼,一个畏敌怯战,再加上黄六郎等人的攀咬……大人可以借此机会,把他们换下来,彻底掌控登州军!”
陈明遇的目光扫过徐以显,掠过苏媚那张清冷无波的脸:“这盘棋,就由你,给本帅下好了,本帅要赢,必须赢!”
“是!”
徐以显道:“大人,请您下令,命令登州水师左营、右营、水游、平海四营,集合所有战舰,立刻出发,追击王廷臣部!”
……
腊月二十九的渤海,海风刺骨,十五艘登州水师前营的战船,劈开浮着薄冰的海水,沉默而迅疾地朝着东北方向的旅顺口驶去。
船头破浪,船身随着涌浪起伏,甲板上肃立的身影也跟着微微晃动,除了风帆绳索的吱嘎声,海浪拍打船舷的呜咽声,几乎听不到人声。
王廷臣站在为首一艘福船的艉楼之上,这一艘由孙元化改造的新型战舰,也是整个登州水师唯一一艘四千料大型战舰(料是古代的单位,一料约0.325吨,四千料相当于一千三百吨)。
这是王廷臣的旗舰,在这艘船上,集结了五百名精挑细选出来的汉子。他们穿着相对整齐的号衣,内面穿的,却是从陈明遇手中“骗”来的棉衣,也有他搜刮来的刀、强弩或火铳。
虽然依旧面有菜色,但眼神却如同锋利的刀子,锐利、沉静,带着一种赴死般的决绝。这些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老兄弟,是登州军中真正的悍卒,是这次惊天豪赌真正筹码。
王廷臣目光缓缓扫过这五百张熟悉的面孔:“兄弟们。旅顺是咱们大明的旅顺,现在成了孔有德那个国贼的老巢!”
“咱们,没退路了。想活命,想洗刷这乱兵的污名,想堂堂正正回家见爹娘老婆孩子……只有一条路!”
王廷臣如同受伤的孤狼发出最后的嗥叫:“跟着老子,去旅顺,杀鞑子,宰了孔有德那个狗汉奸,把旅顺城……夺回来!用鞑子和汉奸的血,告诉朝廷,告诉天下人,咱们登州军将士不是孬种,不是反贼,是大明的好儿郎,是敢把命豁出去跟鞑子拼个你死我活的爷们儿!”
“杀鞑子,宰孔贼,夺旅顺!”
五百条汉子压抑着声音,发出如同闷雷般的怒吼,这怒吼中,没有对前程的憧憬,只有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甲板上的王廷臣,眺望着旅顺口方向那越来越清晰的海岬轮廓。
“呜……呜……”
低沉的号角声从旅顺口方向传来,王廷臣抬眼望去,只见旅顺港内,已然旌旗招展,数十艘上百大大小小的战船列阵而出,桅杆如林,矛戟映着冬日惨淡的阳光,反射出冰冷的金属光泽。
最前方一艘高大的战舰船头上,迎风立着一人,身着华丽的明光铠,猩红披风,正是建奴天佑军总兵,辽南副都统孔有德。
孔有德亲自出迎了!
王廷臣的心猛地一沉,他深吸一口带着海腥味的冰冷空气,强迫自己脸上挤出惶恐和激动的神情,大步走到船头最显眼的位置,朝着孔有德的楼船方向,深深躬下身去!
“罪将王廷臣,率登州水师前营残部一千零二十七员,仰慕孔帅威名,不堪朝廷苛待,特来相投,愿效犬马之劳!”
孔有德站在楼船之上,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死死钉在王廷臣和他身后那些垂头丧气、甲胄不整的士兵身上。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他身边,站着几个心腹大将,耿仲明、尚可喜等人。
“王廷臣!”
孔有德淡淡地道:“是咱们辽东铁岭卫的老乡啊……当年在辽东,在孙督师帐下,也算是一号人物……”
耿仲明凑近一步道:“孔帅,不可不防,人心隔肚皮,焉知不是那陈明遇的苦肉计?”
孔有德没有立刻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计。
就在这时,望塔上,一名瞭望兵声嘶力竭地大喊起来:“报……西南方向。发现大队船队!是登州水师旗号,正朝我旅顺口扑来!”
“来了!”
孔有德反而松了口气,他拿起望远镜,望向远处。
只见海天相接之处,黑压压一片帆影,如同贴着海面压来的乌云,正鼓满风帆,杀气腾腾地朝着旅顺口疾驰!
看那规模,至少有一百四五十艘大小战船,打头的几艘战舰上,赫然飘扬着登州水师左营、右营、水游营、平海营的旗帜!
“好个陈明遇,果然追来了!”
孔有德眼中寒光爆射,猛地一拍栏杆:“传令,天佑军水师左营为左翼,右营为右翼,前出迎敌,给本帅狠狠地打,让那陈明遇知道知道,我天佑军的厉害!”
顿时战鼓雷鸣,声传数里。
孔有德麾下的天佑军水师精锐,如同被惊动的狼群,纷纷拔锚起航,迎着西南方向扑来的登州水师船队,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海战,在旅顺口外波涛汹涌的双鹿岛海域,猝然爆发!
天佑军水师久经战阵,操船娴熟,炮火猛烈。
甫一接战,密集的炮火便如同冰雹般砸向登州水师船队。登州水师虽然船多,但明显训练不足,阵型散乱,炮火稀疏,指挥更是迟钝。只听得海面上炮声隆隆,硝烟弥漫,火光不断在登州水师的战船队列中炸开!
“轰,轰,轰……”
一艘登州右营的炮舰首当其冲,被数发链弹扫过甲板,桅杆断裂,数名水师士兵惨叫着倒在甲板。
“还击,开炮!”
登州军水营依靠着人多,船多,向天佑军水师接连开炮,一时间炮声如滚雷般响起,硝烟弥漫开来。
别看登州军水师与天佑军水师打得非常热闹,然而问题是,此时的海战,可不像后世的海战,后海的海战,都是超视距作战,发现对方,就意味着被击沉。
可现在的火炮技术不过关,加上火炮也没有制退器,别看双方互射了几十上百炮,却都没有取得战果。
事实上,不仅明军水师如此,世界上最精锐的海军,那就是西班牙水师的无敌舰队,他们四千多门火炮,打了四个小时,取得击沉个位数的战果,一个波浪打过来,火炮只要震动一点,炮弹就不知道打到哪里去了。
陈明遇看着眼前的海战,微微皱起眉头:“果然不堪大用啊!”
他现在想起了被他举荐的茅元仪,这位曾经的水师副将,希望他可以给自己带来惊喜吧。
交战约半个时辰,登州水师一艘快船被实心弹击中水线,船体瞬间破开一个大洞,海水疯狂涌入,船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
雪上加霜的是,眼看进攻受挫,平海营居然擅自撤退,孔有德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指挥着麾下水师将数十艘火船,放在了上风口。
数十艘小型火船点燃了上面堆放的火油,熊熊燃烧的火船,朝着登州水师船队冲来,登州水师舰队一片混乱,水师左营一艘战舰挨了一炮,船身剧烈摇晃,将旗歪斜。
随即登州水师左营船队中响起一片混乱而惊恐的锣声:“败了,败了,快逃……”
“撤,快撤!”
混乱的呼喊声隐约传来。
在天佑军水师猛烈的炮火追击下,登州水师丢下四艘冒着浓烟烈火,一艘在沉没的伤船残骸,狼狈不堪地调转船头,朝着登州方向仓皇逃窜。
速度之快,让人咂舌。
海面上只留下燃烧的残骸,漂浮的碎木和挣扎的人影。
孔有德站在楼船之上,目睹着登州水师狼狈溃逃的全过程,他抚掌大笑,声震船舷:“哈哈哈哈!好!好一个陈明遇,追得够狠!可惜,是群银样镴枪头,不堪一击!”
看着登州水师败退,孔有德最后一丝疑虑也消失了。
天佑军水师胜利而归,他在码头上迎接王廷臣的到来。
当王廷臣出现在码头上的时候,孔有德望着同病相怜的王廷臣笑道:“王兄弟!让你受惊了!登州水师已如丧家之犬!速速随本帅入城,今夜,本帅亲自为你接风洗尘,庆贺你弃暗投明,不弃明投金!”
旅顺,孔有德的府邸。
正厅里,炭火烧得极旺,几乎有些燥热。
巨大的八仙桌摆满了大盆的炖肉、整只的烤羊、成坛的烈酒。
孔有德高踞主位,已卸去沉重的明光铠,只着一身锦袍,敞着怀,露出浓密的胸毛,用力拍打着身旁王廷臣的肩膀:“王兄弟,好,好啊,你我辽东老乡,都是被那狗日的朝廷逼得没了活路!他娘的,东江镇那帮喝兵血的狗官!皮岛那点粮饷,层层盘剥,落到兄弟们嘴里,连喂耗子都不够!不反?不反等着饿死吗?”
王廷臣故作情绪低落:“可怜我那妻儿……”
“大丈夫何患无妻!”
孔有德说兴奋地道:“今日你来投奔哥哥我,是看得起我孔有德,以后,有哥哥一口肉吃,就绝少不了兄弟你一口汤喝,这旅顺,这辽南四州,就是咱们兄弟的基业,什么狗屁大明,什么劳什子登莱总镇陈明遇,算个鸟!”
厅内一众天保军将领哄然叫好,纷纷举碗痛饮,气氛喧嚣到了顶点。
“孔帅厚恩,王某万死难报,全赖大帅神威,击退陈明遇那狗官追兵,才保全了我等残躯,孔帅恩同再造!”
王廷臣端起面前的海碗,里面是浑浊的烈酒,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也压下了心头的惊涛骇浪。
“好,爽快!”
孔有德哈哈大笑:“不过王兄弟,你说那陈明遇追得你甚急,哥哥我倒有些好奇。他手下那四营水师,看着人多势众,怎么如此不堪一击?简直像群没头的苍蝇!”
来了,这是孔有德看似粗豪下的试探。
王廷放下酒碗,脸上适时地露出后怕的神情:“孔帅,有所不知!那陈明遇,表面仁义,实则阴险狡诈,他得知罪将率部出海,投奔大王,简直是气急败坏,为了阻止罪将,更为了在孔帅面前立威,他几乎是倾巢而出!左营、右营、水游、平海四营主力尽出!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登州军,早已不是当年孙抚帅在时的精锐了,朝廷拖欠粮饷,克扣军械,士卒饥寒交迫,毫无战心!军官更是只知贪墨,不懂操练!那陈明遇新来乍到,急于求成,强行驱赶这群乌合之众出海追击,阵型散乱,号令不一,遇到孔帅麾下百战精锐,自然是一触即溃!”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又暗捧了天佑军,席间将领们脸上都露出恍然和几分得意之色。
孔有德眯着眼,缓缓点头,似乎信了几分,似笑非笑地看着王廷臣:“哦?原来如此。陈明遇小儿,倒是个急性子。不过……王兄弟能从他眼皮子底下,带着一千多号兄弟,十五条船,全须全尾地跑到我旅顺来,这份本事,也不小啊!”
这话语里,已带着明显的敲打和质疑。
厅内的喧嚣声不由自主地低了几分,所有目光再次聚焦在王廷臣身上,空气骤然紧绷。
王廷臣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孔帅明鉴,王某此次能侥幸逃脱,实赖……实赖。王某手中有人质!”
“人质?”
“没错!”
“新任登莱巡抚劳永嘉在王某手中,陈明遇小儿不敢强攻登州,加上手下兄弟用命!更……更是拼着断尾求生,才……才挣得这一线生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