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紫极殿前，太素无念石之下，盯着这位上古众神的同归之石，散发冷静而深邃的黑光。


    探查整个仙界的仙力自我掌心收回体内，我感知到，十四弦内并非只有我一位神仙。


    有些院落，尚有法力的微弱仙灵值守，天医馆内也留有几名天医。


    就在紫极殿正下方，有不少仙家年幼的子嗣，正在鸿蒙书阁老先生的带领下，诵读仙术法要。


    看来，圣晟天帝的法阵一直在庇护这些孩子们，他们还不知道外界发生了怎样的动荡。


    现在，孩子们的所在，便成了仙界最为要紧之地。


    另外，在远处的水一居也有灵光溢出，应是清汀启动书阁的浮岛，暂时携带天书秘册进入方外之境，以防万一去了。


    在动乱之时，仙界选择守护的两个重点，一是代表希望的孩子，二是给予希望的力量，书籍。


    这两者，便是传承的火种。


    而我，此时此刻成了微弱火苗外的，一层挡风遮雨的壁垒。


    我会尽我所能，护佑一切，也包括您。


    圣晟天帝。


    巡查过紫极宫内的九重阵眼，我虽然不懂它们的开启方式，但却能看出每一根仙力住，术法门，灵力珠等法阵守阵之物的灵力波动。


    我将它们一一加固。


    「魂锁启灵，固我身形，玉质冰魄，得其真灵」


    守。


    我默念。


    仙力经过魂锁之力淬炼，从我指尖流荡而出，覆于紫极殿九层阵法之上。


    这是一道本石头神女独创的借假修真的镇守结界。


    此结界所用之物，是我的一点玉髓之体，而非直接动用魂锁的力量。


    它既能发挥类似于魂锁一半以上的盾壁之力，也能镇得住结界之内的仙家，不受外界扰动。


    既然圣晟天帝不可出关，那便减小他破关而出的机会。


    因为，即便所有虚境山毁，天帝出关，尚有望恢复。


    但天帝若出意外，后果不可想象。


    我抬头望着横亘仙界之上的非空山，作为它倒影的虚境山为什么会漏呢？


    承受虚境山灾难的下界，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我横指在眼前，微微以灵视向下界一感。


    便看见下界此时的各类天空之上，有的如千万火石燃空坠落，陆地上顷刻火烧遍野。


    还有的，在天幕之上，惊现一只遮天黑手，这手搅动所有云脉，将它们染成了黑色。


    而后，大手向着惊慌逃窜的众生猛一挥下，便陷入了无边永夜。


    我还看到有一方世界，那里的太阳陡然变大，向陆地压来。


    幸好，师父桐橖神君，还有一众仙家已经赶到此地。


    就见他们簇拥着师父，共同祭出一只摄日神眼，发射出比这轮太阳还要耀眼的光芒，将吸纳虚境山之力的妖日击退回原位。


    可是，灾难还没有完。


    有一处的天漏了，一束束直接射杀世人的光线，毫不留情在瞬间屠戮了整个世界。


    我听见这个世界残存的创世灵们，汇聚于一座信念搭起的白塔之上。


    他们在念：世界由一而来，化作万物。


    万物归一是为毁灭，一化作万有是为创生……


    我深知，这个世界许是还能重建。


    但我也看见，变成残骸的世界一块又一块，无尽星域的星官正将它们一颗一颗装入星陨袋中。


    或许，也能再来？


    我只知，群仙们有的到处游走救世，有的竭尽所能修补虚境山。


    已是忙得分身乏术了。


    我在静默安宁的仙界，等待。


    等待他们凯旋。


    只是到了这种时刻，我难免对一位尊神非议起来。


    祖君，即便到了这种程度，您依然坐视不管吗？


    我低下头，叹息摇头。


    还有一位，我发现，我居然不敢想。


    我怕我想到他会散神松懈。


    熟料，就在这时，我感到身后似有仙力流动，我还未及转头，便听见！


    “鸢姀。”


    我转了一半的身子愣了一下，随即迫不及待地看向他。


    “谢烬洄！”


    一瞬间，我笑惨了，不是因为她对我张开双臂，不是因为他浑身的仙力已纯浑到让我望尘不及。


    不是因为他漂亮得不可方物，不是因为他眼睛中含着的像星星的水珠。


    而是他来了，我这山压压的压力，一下子就不那么大了。


    把仙界的重担一下子架到我身上，说毫不畏惧，太假。


    我将那没出息，没神性的眼泪一抹，我一边指着他朝他走过去，一边拜他。


    “额滴神啊！”


    这一系列动作，谢烬洄可能是懵了，直到我撞近他怀里轻轻抱了他一下，又像遇到救星那样朝他胸口拍了拍。


    他的胳膊也没有放下来，捉我。


    因为我说。


    “谢烬洄，你自封的那日我便自封了，所以，你能告诉我，我们多少年没见了吗？”


    谢烬洄缓缓放下手臂，眼睛落在我时刻戴着的桃铃簪上。


    “十三年七月零二十一日，鸢姀，我……”


    此时此刻，时间紧迫，我哪有时间跟他叙旧。


    我转身，唤云头。


    “谢烬洄，既然你来了，仙界便交给你，我去下界，帮他们去。”


    谁知，云头还没变好，谢烬洄从背后拉住我的手。


    “鸢姀，其实你应该更清楚，为何桐橖神君，会把你留在仙界。”


    我当然明白，因为我……


    只是，下界的情况让我心急如焚，便失去了些需要隐忍的分寸。


    我咬着下嘴唇，像个明知犯错的孩子，对谢烬洄点了点头。


    “我会留下，你……”


    他拉着我的手稍一用力，我的呼吸忽然一滞，已被他半臂揽在怀中。


    “鸢姀，我的心意未曾改变，你呢，你愿意守护仙界，守护我吗？”


    这个问题，好狡猾呀。


    在灾难当头的时刻，我本应立即点头，但是我却抬起来头。


    “听！”


    谢烬洄眉头皱起。


    我和他同时开口，不约而同望向了非空山。


    那是一阵地脉撕裂，石体崩塌，从沉闷，迅速扩张到山崩海啸的声音。


    宫隆隆隆隆……砰……


    我瞪大双眼，不敢相信，三十三重境幻化的非空山，居然在崩塌！


    此时，十四弦上空的护阵顷刻张起，太素无念石也发出了似警戒，又似嘶吼般的光。


    我第一次看见，一束黑光从太素无念石中，放射出去，直冲非空山。


    竟是在给非空山治愈！


    眼见，青天之上，已有碎石飘空，非空山一石之重，压得守护大阵向十四弦内塌陷。


    就在此时，非空山侧峰，一根尖峰突然折断。


    如此一柱庞然大物，轰然倒塌，坠落，冲破了十四弦第一层护盾，直朝水一居隐匿的方外空间砸去。


    我起手间就要献出一链魂锁，去守清汀。


    谢烬洄却抢先一步，“我来。”


    见他手托仙力，刹那千丈光芒，他向上用力一送，十四弦内，再得一道屏障。


    只是，那根山峰，太过沉重，还在缓慢下沉。


    我和谢烬洄同时飞身，朝那方闪去，并以仙力，将破界山峰捆缚于空中。


    待到我们行至一半，忽见太素无念石黑色光柱于非空山山底猝然崩碎。


    治愈之力竟难以为继，中道崩除！


    猝然间，非空山再次猛烈震荡起来。


    碎石，乱山，呼啸崩塌声，霎时如哀兽悲鸣，万壑同哭。


    眼前巨大的山峰柱子，和非空山随后的威胁相比，已经轻如鸿毛。


    可是我，不忍心放它去砸损水一阁。


    谢烬洄在太素无念石光束溃败的同时，便已经浮于十四弦上，以他的仙力设下又一层结界。


    此刻，他正试着去查探非空山崩毁的核心所在。


    他于乱石丛中，以仙力护体，不断向上。


    谁知，就在他即将抵达非空山的当空，十四弦轰然一震。


    竟是仙界法阵道道全开之前的瞬息悬空期，这一瞬息，仙界法阵的强大震撼之力，将谢烬洄的结界一震。


    无数山石境借机穿透屏障，如石雨般降落。


    而那石雨最集中处之一，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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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群孩子们的所在。


    我正犹豫不决间，一道青蓝身影浮现在巨石山峰之下的方外入口处。


    但见清汀单手操起罗盘，他迅速注入强大仙力，罗盘表面随即迸发出星星点点的方位禁止术法。


    一点一点的光，全都扎入我以仙力绑住的巨石上。


    我顿时感到手中轻松，同时，我听到清汀在远方唤我。


    “鸢姀，微末之地有我，去做你当做的事。”


    得以脱身，我毫不迟疑，尽管看见那山石之影还是朝那方沉了下去，我毅然决然没有回头。


    因为知道，若是清汀的话，他能够做到。


    果然，那山石的影子没有继续下沉，倒了，沉了几沉便停下来了。


    非空山掉下的碎石，只能想尽办法接住，万万不可丢弃到下界。


    因为，如果非空山的石头砸向虚境山，不仅虚境山毁，仙家们的性命也岌岌可危，至于下界的众生，便真的没有希望了。


    可太奇怪了，非空山为什么会崩塌？


    我无心躲避越来越多的落石，反正砸在我身上也不痛。


    但是它们去而不舍的砸，愣是将我的脑袋砸出一个想法。


    我曾为圣晟天帝挂了近一个月的玉髓，天医说那些玉髓是非空山的矿脉精华。


    难道说，是那些日子日积月累，过度开采了非空山！


    以至于它内部空虚，所以不足以支持属于倒影的虚境山。


    而虚境山的快速销毁渗漏，又造成了非空山进一步亏空，


    所以，才发生了现在这一切？


    可这也不应该呀！


    情势不允许我以武断的方式想出所以然。


    火速回撤的谢烬洄已经飞身在我上空，将我护住。


    我和他又疑惑到了一处，同时问对方。


    “我自封这些年，仙界发生了什么？”


    不必回答了，问题就是答案。


    我俩全是啥也不知道的自封糊涂蛋。


    自封是自封，仙界因何变成这样不重要。


    现在，要救！


    谢烬洄已更快一步，跃向碎石即将砸下的鸿蒙书阁那方。


    仙力上，我自是比不过他。


    但护他一路上不被石头撞伤，以及维持掉下来的碎石暂时不落到十四弦以下，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就是，失去非空山滋养的坠石落石太多，变得越来越重了，我撑起的结界不断向下界凸张。


    突然，一大片落石弹在紫极宫结界之上，飞起后又撞上仙界浮岛，落石向下折返，尽数朝着鸿蒙书院砸去。


    不好！


    石头牵制了我的速度，我眼睁睁看着谢烬洄一个飞扑，布阵在鸿蒙书院上方。


    就在同一时刻，我看见了奘黧帝君的法器，归妄元一枪的玄光乍现。


    而后，一道阵法在谢烬洄的阵法之下布起。


    我心里刚刚欣喜，许是帝君就在此地。


    但下一刻，便发现那阵法不似帝君那般霸气无匹。


    紧接着，我看见一把戒尺，一根一根毛笔，什么绳结，木马，小桃木……


    各种各样能充当法器的东西全都往阵上飘，用来加固阵法。


    即便已有谢烬洄的一层保护结界，底下那层也没撤下。


    好像是，不会撤下。


    我和谢烬洄迅速进入鸿蒙书院，便看到一群受惊恐慌的孩子，嘴里叫着仙长，朝我们扑过来。


    书院老先生济幢惶恐着，一边拉孩子怕给我们捣乱，一边跟我们拜礼。


    归妄元一枪斜斜穿透一张书桌，枪尖正插在鸿蒙书院的阵眼之上。


    只是，使这枪的主人在哪儿？


    老先生忽然一抬手，朝我们背后招手。


    就听，有个别扭而又热情的声音喊道。


    “爹，娘！”


    我和谢烬洄鬼使神差，一齐回头。


    只见一个背身靠在书院柱子，神情傲气又堆起笑意的小男孩。


    他一身玄衣，面容姣好，额间的神印与归妄元一枪交相辉映。


    我一下子认出了他。


    这不就是活脱脱缩小版的奘黧帝君吗！


    “涧渊！”


    我和谢烬洄同时喊道。